第五章 墓地·談判
小說: 歸零·重逢(同人) 作者:四点点 字數:8690 更新時間:2024-03-04 05:01:33
墓地·談判
【顧源】
當聽到門口傳來高跟鞋撞擊大理石清脆的聲音時,我才確信來的人是她,我朝思暮想的她。我聽說過聞香識美人,她高跟鞋的聲音我也能馬上認出來。
我還記得難熬的那一晚,近乎是失態的酩酊大醉後,我順著衛生間冰涼的牆壁滑了下來,雙腿已經沒有了力氣,身旁腥酸的嘔吐物的氣味在空氣里泛濫著,迷了眼睛,眼淚留下來的檔口眼裡竟全是她的影子:她在美國次次喝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她做手術被推進手術室前的樣子;她一面扶著顧准,一面質問我:叫我不要太過分時怒目圓睜、滿眼仇恨的樣子……
我突然想起那些我看不見她的時候,我每天心神意亂地等待著、期待著她的消息,是好是壞都可以,只要讓我看見她,看見她正在某個地方活著,就好。可是現在,她連讓我見她一面的權利都不給我嗎?
頭疼欲裂的時候,我給她發了一條簡訊,其實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會面,我只想見見她,至於有沒有準備應對的方法,有沒有保留後手,那是另外的事情,我現在只想看看她。
現在,她正站在我面前。
「顧總。找我來做什麼?我和你好像不是可以隨時隨地敘舊的關係吧。」
她的聲音比以往沙啞了些,沒有什麼光澤,我不知道是她刻意為之還是她真的誤會且難過了。
我愣了一下,隨即聽見她擺弄椅子的聲音,她從容不迫地坐下時正好對上了我的眼睛,陽光在她的眼角布滿的細細碎碎的光斑,她的眼睛像是反射著光的影子,呈現出一種絢麗的紅棕色,襯的臉很白,我已經不記得她上一次打腮紅是什麼時候了,她一位的追求的精英形象,很美麗,但是我更喜歡看到她紅潤的臉頰。很多姑娘可能不喜歡自己原本的樣子,或許像顧里這樣,想用化妝品和香水來裝點自己,把自己變得更加無堅不摧,說到底化妝品也只是輔助。但是不管處於什麼原因,我還是覺得她素麵朝天的時候最美。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是高中,她從擁擠的教學樓樓道走上來,眉頭甚至還緊鎖著,可是她正好迎上午後的陽光,她看著我,瞳孔的顏色與今天別無二致,只是眼神里的東西變了。
「顧里,我不是說只有你我二人時,不要在意這些客套的稱呼嗎?」我對她輕輕笑了笑,「談判之前,你先點杯喝的吧。」
「喝的?顧……」她停頓了一下,「顧源,如果你今天只是想約我出來懷舊的,那我無可奉陪,而且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舊可懷呢?」
她有點不耐煩地看著我,我想我嘴角還殘留著笑意,然後她像突然泄氣那樣向後靠了靠,伸手招來服務員:「咖啡。」
這時我才發現,她似乎瘦了很多,她的手腕蒼白得很,一條條青筋那麼明顯,我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它們曾經緊握過那樣的手腕,那樣的冰涼纖細,那是一種不健康的美。
她從國外回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還在慶幸,她好歹是變胖了一些,看起來身體健康。可是回國這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又一次快速的消瘦下去,那是一種病態的瘦。
顧里點的那杯咖啡並沒有如願被端上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溫熱的牛奶。
她看著那杯牛奶出神了幾秒,然後客氣的對一旁的服務員說:「小姐,你上錯了吧。」
我看得出她強壓著怒火,那種神情讓我想到了學生時代我們的冷戰,她那副強忍怒氣的樣子至今都沒有變,可愛得很。
「沒事,你先下去吧。」
我對那個不敢答話的服務員笑笑,然後看向有些不解的她,「你是學理科的,不會不知道咖啡對人體的傷害吧,你之前的體檢報告我都看了,焦慮失眠心率不齊,你不是能喝咖啡的體質了。當然,你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不管,跟我一起時你一定要喝這個。」我把牛奶推到她面前時,她還看著我的臉,眼神像被水浸沒著,然後她淡淡地笑了,說:「顧源,你和每個人談判都是這樣嗎?都是用這樣的態度?」
好了,顧里,溫情都已經結束了。
「當然不是,」我避開她的眼神,讓聲音不再那麼溫柔,「與其他人談判我當然不是這種態度,他們有與我談判的籌碼,而你,沒有。」
我冷冷地看著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我自嘲地偏過頭,「顧里,我今天只是作為一位你的合作夥伴來提醒你一句,儘早放棄對Cos集團的謀劃,不要做無用功了。」
她慢慢直起了腰,眼神中閃過一絲讓我心疼的錯愕,「顧源,我還以為你今天約我出來,是為了向我解釋你和宮家的關係,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她的聲音輕的很,似乎在顫抖,「顧源,我對你算什麼?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宮家的關係,我之前還不相信顧准說的,我相信你不是一個只顧利益的人,我相信我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感情,看來我太天真了。」
「顧里,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已經沒什麼舊可懷了,現在我們只是普通的合作夥伴,不對,以後可能連合作夥伴都不會是,」我看著雙眼濕潤的她,下意識地捏住了口袋裡的盒子,「你不要忘了,你,我,還有宮家現在是合作關係,我和宮洺手上都有盛古的股份,Gus集團是剛剛在中國拓展公司,如果現在我和宮洺一致要求與Gus集團解除合作關係,那那些股東會怎麼想,你動用美國總公司的大量資金來擴展海外市場,結果弄成這副局面,你美國那些客戶會怎麼想?到時候最壞的結果不就是股東大會投票把你的投出董事會嗎?顧里,那麼久了,你吃了那麼多虧,為什麼還不得教訓呢?宮洺早就撒下了網,等著你落網,你太自信了,你是根本不能和Cos集團對抗的,你要自欺欺人多久?」
「對,我是自欺欺人,之前我覺得我有你,這場戰役還會有獲勝的機會,是我太傻。」
她死死咬著嘴唇,口紅被咬花了,「顧源,原來之前,你和宮洺便是聯手來對付我嗎?我真是信錯了人。」她不再看我的眼睛,她眼裡全是厭惡。
「隨你怎麼想,顧里,我現在給你兩條路,」我的手指不斷在盒子上摩擦著,指尖微微泛著熱,「第一,你現在把你手上Gus集團的股份交給我,這樣我可以幫你保住盛古;第二,你全當你今天沒來過,沒聽到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回家繼續施行你的計劃,然後兩個月後等著董事會給你發來的邀請。」
「顧源,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愛喝牛奶嗎?」她目光灼灼,像是含著淚,「我在美國那幾個月,醫生說我的營養不夠,每天兩瓶牛奶會準時放在我的桌子上,可是那個時候我孕吐地厲害,幾乎是喝一半吐一半,沒有人問我難不難受,其實我大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估計那個時候我的腦子是壞了,所以才要像一個傻子一樣折磨自己,但是你卻還是一身輕,現在,我看到牛奶就噁心,就像我看到你一樣。你要知道,在有些事情上,男女本來就是不平等的。」
「顧里……別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什麼事都要自己來扛,什麼事都覺得自己扛的下來,」喉嚨幹澀的難道,吞咽之間泛上了絲絲的疼意,「你真的以為你在美國的事做得天衣無縫嗎?其實宮洺早就覺得你的行為可疑了,他派人去美國的時候你知道嗎?全是我替你擋下來的,不然你覺得我們的孩子如今還會平安無事嗎?顧里,你還是不懂,你從來不懂的妥協。其實你也清楚你自己一個人是做不成大事的,你一意孤行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呢?」
我靜靜地把口袋中的盒子拿出來,在她面前打開,她的眼睛落了下去,然後像是被燙到了一下站了起來:「顧源,你這是什麼意思?羞辱嗎?你把我當成金絲雀了嗎?你是覺得我一直靠著你所以洋洋得意嗎?顧源我不需要你來幫助我,更不需要你來提醒我,你現在是打了我幾個耳光然後給我一個甜棗嗎?」
她看著我,眼淚似乎馬上要掉下來。
「顧里,交出你手中的股權,我不希望你那麼累,你是鬥不過宮洺的,你要什麼我來幫你爭。顧里,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
「你做夢!」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溫柔地想起那張照片,她站在櫥窗外,獃獃地看著裡面一枚枚光彩奪目的戒指,顧里,你當時在想什麼?現在我已經把戒指為你買來了,顧里你現在可以依靠我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肯聽我的,你既然要不顧一切的跳下懸崖,那就不要怪我今天跟你說了那麼重的話。顧里你不要忘了,你還有我。
顧里對不起,我親愛的顧里。
【Lily】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空灰濛蒙的,就像幾年前,烏雲厚重的像是要壓下來,天空和土地已經變成了一團,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自打高中第一次接觸到這首詩的時候我就認定了我不喜歡語文,我壓根找不到押韻的感覺。
現在再回想起來,還是只覺得難受,即便一點都不好背誦,但是難受壓抑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而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我才驚覺我已經有三年沒有來看過他了。
有點矯情的事是,我想知道一些多餘的事情,也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錢夠不夠花,不過他這三年倒是不見老。
他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原本不苟言笑地臉被他生生扯出一個大大的、溫暖的笑容,這種笑容讓我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從腳底蔓延了上來,一直蔓延到臉頰,我如釋重負地笑笑,然後將手裡的酒瓶舉起來晃了晃:「爸爸,囡囡來看你了。」
「爸爸,今天那個人給了我一個戒指,他說要娶我。」
我把紅酒靠在大腿上,把大腿當成了桌面,用力把塞子拔了出來,順便給大腿留下了一大片的紅色。
「可是我拒絕了他。爸爸,你說我是不是不太像一個正常的女人啊,明明已經有了依靠,卻還要把他推得遠遠的,自己一個人來扛。」
我嘩啦啦地到了兩杯紅酒,一杯放在墓碑前,一杯自己端著,我在承認著自己的矯情和軟弱,我自己也很清楚。
「爸爸,這是南法49年的天然甜,比你還大幾歲呢,也不知道你在下面嘗不嘗得到,真是沒有口福。」
喝得太快了,於是酒意一下子就上來了,一股熱潮順著呼吸涌了上來,一直涌到眼眶,連酸澀都沒有,準備的時間都不留給我,那些熱意就這樣輕輕巧巧地飛出了我的眼眶。
我慌亂地偏過頭把眼淚擦掉,笑著看他,臉頰都笑酸了,可是眼淚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又涌了出來。
「爸爸,你說你多久沒見到我哭了?你說一個生意人不能哭哭啼啼的,之前我看你因為一樁小生意沒談成,就吸了好多煙還笑你,現在輪到你來笑我了吧。」
人就是這樣,越是在痛苦的時候,越想回到過去的好年華,但是過去的之所以是過去,是因為再也回不來了,老早就被死神帶走的東西,那些失主都知道這個道理,於是就更加的難受,更加的想要去回憶。
我晃悠悠地走到他旁邊,一鼓作氣般坐了下來,一股冷意瞬間透過衣服穿了過來,石碑就像是吸滿了一整年雨水的溫度,於是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爸爸,你在這裡冷不冷?」
我把頭靠在墓碑上,額頭上的劉海也被壓了下去,所以額頭的皮膚只有沉沉的涼意,不冷。
「爸爸,你害怕、不順心的時候還可以抽煙,還可以朝我發脾氣,可是我現在只能來找你啊,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有出息,多大個人了遇上什麼事還來找爸爸。」
我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幾滴酒就濺了出來,我也懶得去擦,「可是爸爸,我除了你還能去找誰啊?找那個男的不行,找你生的那個混蛋不行,找林蕭也不行。爸爸我既不會抽煙,也不能和別人喝酒,你說我酒後吐真言了怎麼辦啊,我不是只能來找你嗎?」我眼前突然閃過一些畫面,「啊,不對,我會抽煙啊,爸爸,你知道嗎我其實會抽煙的。」
好早之前買的女士香煙現在正躺在我的包包裡面,仔細聞聞,還能聞到異國的味道,陌生又沉重。
我記得那是在一家會所。
和我談判的那個美國佬故意把房間的燈光調的很暗很暗,我和藍決和他們談笑風生,可是我心裡卻緊張得要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那時候我頭疼得厲害,下意識的拉了拉衣服,把露在外面的脖子遮起來,隱隱擔心著那幾個美國會佬圖謀不軌。
而就在一個高度緊張的時刻,突然有一隻手從暗處向我遞來了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我把它放在燈光下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支煙,過濾嘴是用金色錫箔紙包裹的,上面還有淺淺的摺痕。
我看著他們,心裡想著如何推脫,藍決那時已經把煙從我手中拿了過去,於是,那幾個美國佬皺了眉頭,我的心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因為這是一樁很重要的生意。
所以,沒等我多想我就把那煙拿了回來,顫抖著點上的時候,我模糊地想:既然手術已經做完了,不就一支煙嗎,要是可以談下這樁生意,一百根我都抽。
是的,一百根都可以抽,正是因為這樣的態度,才讓我覺得自己可憐。
想著想著,過濾嘴已經碰到了嘴唇,我滿臉微笑地看著他們,毫無障礙的吸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口煙,我甚至分不清煙霧是什麼時候進入我的肺部的,或許是當下,或許是比空氣晚一步。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眼睛澀澀的,我驚訝地發現我已經可以安然自若地回憶那段往事了。
「在美國手術前的那幾個月,我還是得不斷出去應酬,因為公司那時候光靠那2億黃金是運轉不起來的,每一次都是藍決還有顧准擋在我面前,替我喝下接踵而至的酒,我暗暗祈禱著不要喝到酒,可是沒辦法。我都懷疑當我接過酒杯時手都是在抖的,我心驚膽戰地喝下一杯杯的酒,然後小心地去嘔吐。
我幾乎不敢醉得不省人事,我害怕看到那一個個色迷迷的眼睛,我害怕我酒醒後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害怕有人對我說:你的孩子沒有了。」
我的聲音低低的,口腔里充斥的濃郁的酒氣,這一瓶沒有醒過的酒已經被我喝的差不多了,沒有清醒過來的酸澀也被我喝的差不多了。
「爸爸,我好怕啊。我好不容易整頓好了公司,好不容易收回了盛古,我馬上,馬上就要把宮家毀了給你報仇,給我自己報仇了。可是現在,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就把我打回原形了。」
我呼著氣,感覺眼前有一團白眼,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裡很久了,身體都變冷了,可是雙腿卻早就發軟了,我只能獃獃地把頭抵在墓碑上,眼淚流了一臉,下巴冰冰涼涼,不是那種清爽的感覺,而是冰得粘手。
「爸爸,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我連愛了自己整整十年的男人都留不住。我盼了他那麼久,他到最後幫著我的仇人來叫我妥協。」
我胡亂地往臉上抹了一把,「他叫我放下手中的股權,他叫我嫁給他,叫我像個任人魚肉的動物一樣躲在他身後。我努力了那麼久現在他叫我放手,他居然想用一個戒指來交換我受了那麼久的煎熬?他做夢!」
酒杯從我手中扔出去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他的模樣,他叫我妥協,叫我放棄的時候既然沒有一點抱歉,全是冷漠。
顧源,我告訴你我已經受夠了別人的白眼,我一次次向別人鞠躬,懇求別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現在你威脅我,要我放棄用我的屈辱換來的心血,我不肯,打死我我都不肯。
臉上突然有了點點的清爽,突然開始下雨了,雨細細碎碎地飄下來。
爸爸,你走那天也下雨了,現在已經三年了,你說過要我成為你的驕傲,可是現在我連公司,連我的孩子都保護不了。爸爸,我真的很沒用,努力了那麼久,到頭來還是信錯了人。爸爸,我對不起你。
「爸爸,你說,我是不是看錯了他。」
「爸爸,你不是說等囡囡長大後,要讓囡囡當你的新娘嗎?你不是說你要永遠保護我嗎?現在囡囡長大了,爸爸,你在哪裡呢?」
【顧源】
我是在顧里家裡找到她的,不是顧里單獨買下的、那套用來安置他們所有人的別墅,而是顧里、顧延盛、葉依蘭,那個曾屬於他們三個人的家。
穿過長滿雜草的庭院時,我暗暗地想像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雜草,嘴裡還不住發牢騷的樣子,一種親切的熟悉感代替了心中的恐慌,透過窗子的微微光線在夜晚十分明顯,溫暖燈光之中,她就在那裡。
幾個小時前,我接到林蕭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地說她找不到顧里了,我在她準備擤鼻涕的時候掛斷了電話,因為我從來不擅長應付女人,但是也有一個例外。
我看著漸漸暗下去的手機愣了幾秒,腦子裡一片空白,先前的那些計劃也好,預謀也罷全都在頃刻間煙消雲散,那是一種心裡沒底的恐慌,我在擔心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會釀成嚴重的後果,即便我在心中百分之九十九肯定顧里不會做傻事,但是只要有那百分之一存在,我都別想安穩。
喉嚨因為緊張逐漸發緊,衝出門的時候我才後悔,不該約她出來,不該和她說那麼重的話。
現在,感謝老天我找到了她。
我站在客廳外頭的玄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塵封已久的味道,還有淡淡的酒味。她又喝酒了,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因為我聽見了一種清脆甜美的、本不該在這裡出現的聲音,像是一個小女孩在輕輕地唱歌。
她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像個孩子那樣把雙膝藏在身前,然後緊緊地抱住它們,酒瓶散了一地,可她的臉在燈光下一絲血色都沒有,她像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緩緩轉過頭來的時候,我聽清了那個聲音,那個從客廳的電視里傳來的聲音,「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著花籃上市場,走過大街,穿過小巷,賣花賣花聲聲唱……」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著花籃上市場,走過大街,穿過小巷,賣花賣花聲聲唱……」
我順著那聲音向那頭看看了,正迎上那女孩明媚的笑臉,這笑臉給我一種異常溫暖親切的感覺,然後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從電視里傳了出來,「囡囡,過來,爸爸……」
那個男人的聲音充滿了寵溺,我下意識的辨別那聲音的主人,想要繼續聽下去的時候電視熒幕不懂聲色地暗了下去,萬籟俱靜。
我在一片昏黃的燈光下找尋著她的身影,良久,「顧源,你來幹什麼?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她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空氣中,像是在黑暗的海上突然出現的一抹亮光,她甚至都沒有等待我回答,更像是在自己的世界裡面完成自己心中預想的故事,所以她的語調卻輕得嚇人
「顧源,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來和我談條件的吧,繼續說服我讓出股權的吧。」
她冷冰冰的聲音,還有充滿陌生的稱謂把我想說的所有話都堵在胸腔里,我只能站在那裡看著她。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著花籃上市場,走過大街,穿過小巷,賣花賣花聲聲唱……」
「算了,顧源,隨便你怎麼辦吧,不過,你能留下來陪我喝點酒嗎?」
我看到黑暗裡她的身影像是一鼓作氣般站了起來,伴隨著酒瓶清脆倒地的聲音,以及她踩著地毯綿軟的聲音。
她靜靜地走向我,手裡還拿著一個空了的酒杯,那時我才發現她的臉上布滿的淚痕,在燈光下亮得刺眼,我幾乎想用手幫她把眼淚擦幹,在剛剛那片刻的黑暗裡,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滿臉的淚一一擦去。
她一如往常仰著頭,看了我一樣,然後從我身邊快速走過,身後傳來了翻箱倒櫃的聲音,似乎是很急,我轉過身時,正好對上她被燈光點亮的眼睛,眼神中閃過一絲迫不及待,這迫不及待讓我有些不安。
一瓶酒被打開了。
她故作鎮靜地倒了滿滿的兩杯,她將酒杯遞給我的時候指尖還在不停顫抖,然後她沖我嫵媚的一笑,自顧自得碰了一下酒杯,然後一飲而盡,她的嘴唇便被染上了瑰麗的紅色,那種紅色在燈光下微微發亮,她的舌頭不經意地舔著嘴唇。
我突然有一種想吻她的衝動。
「顧源,你還來找我,說明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別成天板著臉,這裡不只有我們嗎?」
她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酒瓶一下子見底了,她的聲音溫軟得很,聽得我心裡麻酥酥的,不過我總感覺她和以往不同,「夠了,你別喝了。」
我探過身子,把她的酒杯拿過來,她也不爭辯,只是慵懶地舔舔嘴角殘留的酒,「顧里,我今天只是來看看你,因為林蕭說她找不到你了,什麼意思都沒有,咖啡館的話我不會收回。」
我看到她的眼神暗了一些,嘴角卻還努力保持著微笑,「顧里,我說過你是鬥不過宮洺的,你這樣下去就連盛古都保不住,如果你把股權交給我,我起碼可以幫你拿回盛古。」
我無比平靜地說出這番話,這番在我心中講了不知多少遍的假話,雖然兩敗俱傷的結局早就已經實現了。
「顧源,你要什麼才肯答應不這麼做?」
她突然走向我,走到我跟前,我看見她鼻頭紅紅的,眼裡也像含了淚,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把真相告訴她。
她又走了幾步,身體馬上就要貼在我身上,「顧源,你說你要什麼?」她的聲音像是耳語,我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她,我怕我會心軟。
在一片黑暗中,我聽到了衣服散落的聲音,我幾乎我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睜眼便是她胸前大片大片的肌膚,從耳朵到胸口,再到脊背,一覽無餘,糟糕的生理反應讓我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目光再也離不開她的皮膚。
「哈,我懂了,」她突然笑了起來,酒氣噴了我一臉,「顧源,顧總,你要和我在一起是嗎?我懂了,是不是我跟你在一起你就能重新幫我?」
我的頭開始有些暈,直直地看著她的嘴唇,鮮艷飽滿,她的手慢慢纏繞上來,我覺得身體一涼,才發覺她正在解我的衣服。
原來如此,原來你做得一切,你嫵媚的笑,你溫軟的聲音,你滿懷期待的眼神,原來,你期待的,就是給我投懷送抱嗎?
你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換來一個男人的許諾嗎?你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想用身體換來利益,有和其他女人有什麼區別?
「顧里,你給我冷靜一點!」
我一把把她推開,我看著她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又迎了上來,嘴角還掛著如剛才一般的笑,「顧源,你現在在幹什麼?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你送給我戒指,不就想讓我乖乖呆在你身邊嗎?好啊,現在我已經不知廉恥地投懷送抱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這樣的,根本不是真心的,所謂的「投懷送抱」,只不過是帶著屈辱的妥協,但是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羞辱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我。
她的聲音鋒利了起來,眼淚淌了一臉,她偏過頭隨意地擦了一下,她的臉紅的像一朵玫瑰
「顧源,是你逼我這樣的。我一直以來相信你,我在美國天天想得都是你,你知道我每晚應酬的時候多害怕嗎?我怕被哪個美國佬帶回家就再也沒有臉回來見你了!現在我回來了,站在你面前,你卻和我的仇人合夥欺騙我,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滿意了?」
她的聲音霎時啞了幾分,眼淚在她的臉上泛濫著,「我現在就只剩下這個東西了,媽的顧源,你還想怎麼樣,別說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我了。」
她的手又顫抖著附了上來,「來吧,顧源,你們男人不都是一樣的嗎,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肯幫我。」說著開始扯我的褲子。
「所以,換做別的男人你也會這樣嗎?」這個念頭讓我心驚膽戰,我死死地箍著她的手,眼裡好像有什麼在燃燒,噼里啪啦的,我想那是憤怒。
她怔了一下,笑容消失了,她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又一次笑了:「會,當然會。」
「我x,顧里,別這麼作踐自己!」
身體好像率先作出了反應。
我聽到有什麼聲音在耳旁爆炸了,然後她應聲倒下,我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刺痛的手掌,她像一推衣服那樣柔若無骨地倒了下去,衣裳半開著。
但是我心中的憤怒還在劇烈燃燒著,火燒到了我的身體,可眼前全是她剛剛的話語,她為了一家公司那麼作踐自己,就算那家公司是她全部的心血,她也不能這樣!
好啊,不用別的男人了,我成全你。
這個念頭讓我失去了理智,腦子裡嗡嗡直叫,我不清楚我是怎樣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的,她的頭髮散了一臉,我粗亂地把那些頭髮弄開,「你不是想要我幫你嗎?好啊,你陪我一晚,我把什麼都給你。」然後狠狠地吻了上去。
天昏地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