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對胳膊上面布滿了青筋，就像是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蜈蚣。

王懸用力的深呼吸，他想要掙脫可是身後的那一個人就像是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秋天本就不是很厚的衣服已經被他的汗水浸得濕潤。

背部的黏膩，空氣中充滿的可怕的味道，還有腰腹部的疼痛，卻讓他突然的清明了起來。

不能硬碰硬，王懸在心裡告訴自己，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條。

「爸爸，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但是王懸沒想到的事，率先打破這僵局的是他身後的怪物。

那怪物的聲音就像是泡在了寒冰之中，每一處一個字都像是浸沒在冰水之中，讓王懸的後背發涼，那這並不是因為心理上的害怕，而是因為生理上的寒涼。

王懸低下頭，吞咽了一口口水，拼勁了全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腳邊有一小塊的落葉，王懸就看著那一片枯黃的葉子，然後慢慢的吐字，「從上一次去接你的時候，我身上有煙味，但是你什麼反應都沒有，如果真的是我女兒的話不會有那一種反應。」

那一天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王懸在和王方安告別之後又特地地聞了一下自己的上衣，才發現自己的襯衣上全部都是煙味，幼兒園門口那老頭子吸的煙比他想的還要濃，可是王方安卻沒有什麼表現。

而那個時候的王懸卻沒有任何的懷疑，因為他心中想著的自己的女兒開始懂事了，之前的那一些任性的無理取鬧全部都是可愛的撒嬌，而到了真正分別的時刻，那些無理取鬧就煙消雲散了。

不管怎麼樣，他的女兒都會願意接納他這個爸爸，不管身上到底有沒有煙味。

只不過這些溫柔的想法，一直到現在再一次回想，好像有一些自我感動。

王懸稍微動了一下沒有被禁錮的右手，卻覺得自己腰腹之間的疼痛更盛了，十隻黑黑的指甲好像已經戳破了他的皮膚，他能夠覺得自己的血肉在被活生生的撕裂開。

「嘶，」王懸倒吸了一口涼氣，開始反問身後的怪物，「那你呢，你是什麼時候找到我女兒的？」

王懸覺得架在自己腰間的手輕微的抖了一下，身後的妖怪明顯遲疑了。

突然的，他聽到身下傳來了水晶清脆的碰撞聲，王懸低頭一看，才發那原本陷入自己腰部的那一隻左手竟然鬆開了，那手現在正一下一下的轉動著那一串的水晶，每轉動一下都會產生碰撞聲，那是因為這妖怪的皮膚堅硬的和石頭一樣。

汗水刺痛了王懸的眼睛，他甚至都來不及去看看他腰部的傷口，於是在妖怪遲疑之際又問了一次，「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就算是要殺我，也起碼讓我知道到底是誰要了我的命吧。」

王懸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中沒什麼地，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那一串水晶是這妖怪的弱點，而更深地挖下午，就是那妖怪的身份和來路。

「我......」

身後的妖怪停頓了很久，手臂上的那一串水晶珠子正被它不斷的旋轉，幾乎已經接近撕扯的狀態。

或許就是因為在自我懷疑和自我尋找，王懸突然的覺得束縛著自己的力量突然的變小了。

三、二、一。

他在心中間斷的倒數計時，然後在歸零的一瞬間彎下了身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身後的妖怪背了起來，然後又利用慣性將那妖怪狠狠地摔了出去。

妖怪一直沒有反應過來，但依舊是靈敏的，在被摔出去的一瞬間下了死手抓住了王懸的皮膚，但是還是無濟於事，「嘶啦」一聲，王懸覺得半個身子都暴露在了寒風之中，他下意識的向下摸去，卻發現自己腰部以下的衣服全部都被那利刀一般的指甲給抓爛了，再摸進去，就是一手的黏膩。

而這個時候疼痛才傳了過來。

「咯咯咯。」

那被摔在身前的妖怪正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趴在地上，面部朝地，整個下半身都翻了過去，身體就像是一張破破爛爛的紙。

在那一張單薄的紙下方傳來了駭人的笑聲，王懸看著眼前自己女兒的身體被弄成這副樣子，一時間怒火中燒，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身後的皮帶，卻摸了一個空。

之前他特地準備的那一把匕首居然不翼而飛了。

王懸後退了兩不，卻看到眼前的妖怪面目猙獰的開始作嘔，因活生生的吐出了一根帶著鮮血的匕首。

匕首上還帶著小小的肉塊，黏糊糊的粘在匕首的刀刃上，而那妖怪卻笑得更大聲了，「王懸，你看啊！」

含糊不清的話語中混雜著鮮血的鐵鏽味，那妖怪將脖子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然後張開了嘴，已經斷了一半的舌頭在嘴裡面像泥鰍一樣活動著。

「你！」

就算現在眼前的是一直妖怪，但是這也是自己女兒的身體啊！

王懸覺得胃部在翻江倒海，而那一小截斷掉了的舌頭已經有被妖怪吞下了肚子。

「王懸！」

那妖怪突然暴走，突然原地蹦起，但是這一次王懸卻敏銳的看到了這妖怪的蹤跡，因為那妖怪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樣，硬生生的又被撤了回去，然後重重的摔回了地面上。

塵土飛揚，躲在一邊的白不野咬著牙，用力著拉扯著自己手上的符咒，靈鎖從符紙正中央飛了出去，牢牢的鎖住了不遠處的那一隻惡靈。

可是那惡靈的力氣太大，白不野覺得自己拖著的就像是一隻長了腳會到處跑的石頭，速度快到白不野都沒來得及看向宋聞言就被那惡靈拽著跑了，就差一點點就要被拖出他們隱藏的這個角落。

而那一頭的王懸看到被摔回去的怪物絲毫沒有任何損傷的樣子，又一次快速的人朝著自己撲過來，它腳下的匕首已經被它拿了起來，起身一投，王懸甚至都看不清那飛起來的匕首路線，只能憑著直覺彎下腰躲避。

彎腰的瞬間，他渾身的熱量都飛上了臉，他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同時，還有一聲鈴鐺的輕響。

那聲音格外的清脆且連綿不絕，王懸下意識的想到了一隻懸掛在家裡的風鈴，似乎也是這個聲音。

但是一直蹲在一旁的白不野反而更加敏銳，那一陣鈴鐺的聲音一入耳就讓他感受到了不適，還沒等到他做出反應就覺得雙耳被一雙手覆蓋上了，白不野抬頭正好和宋聞言的眼睛對上，宋聞言的手掌柔軟且溫暖，幫著白不野阻隔了外來的聲音。

「別聽。」

宋聞言低沉著嗓音說道。

白不野乖巧的點了點頭，他其實剛剛聽到那一陣鈴聲的時候就開始眩暈了，只是宋聞言的反應比他還快。

「你也擋一下。」白不野有些吃力的張開嘴，他看到宋聞言的耳朵外頭還是有些空空如也。這妖怪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雖然看起來小小一隻，但是所施展的靈術確實厲害的很。白不野也就剛剛聽到了那個聲音一下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他想要提醒宋聞言，但是宋聞言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看著不遠處的王懸。

他轉過頭的時候正好露出了一邊的耳朵，耳垂白皙又精巧，還有些軟乎乎的感覺，但是整隻耳朵上都散發著極淡的光芒，白不野這時才發現宋聞言早就用靈力將自己的耳朵堵住了。

饒是像白不野和宋聞言這樣的人都有些支撐不住，更不要說是作為普通人的王懸。

這鈴聲乍一聽十分的普通，但是實際上卻會悄然無聲的侵蝕普通人的精血。王懸作為一個精力十足的健壯男人也沒能撐過來。

他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花白，雙腳都發麻到無力行走，整個就像是中毒了一般，快到下去之前他嘴裡似乎還喃喃著什麼話，只是還沒說清楚就頭暈栽了下去，昏迷之前看到的也只有王方安裙子一角的碎花。

「嘎嘎，這麼快就撐不住了？」那妖怪看到王懸暈倒過去後格外的興奮，連帶著那一串手鏈都開始隨意的釋放著光芒，它一步一跳的到了王懸身邊，「你不是很愛你女兒嗎？你女兒的舌頭還挺好吃的嘞。」

說罷就伸出了那一根斷掉的舌根隨意舔了一下唇角，嘴裡還在「吧唧吧唧」著，似乎是真的吃到了很美味的東西。

原先王方安白皙的臉蛋已經出現了灰色的紋路，後面嘴角都變得黑灰，天色漸漸暗下來，遊樂場的燈光也越來越繽紛，只是那些燈照在王方安的臉上，就像是顏料打翻在了瀝青地上，再加上那一段血淋淋的舌頭，不遠處的白不野簡直不忍直視。

「你說，怎麼我們遇到的靈都長得這麼噁心啊，我看到它那張臉都要吐了。」白不野沖著宋聞言伸了伸舌頭，但是又瞬間想到了那個妖怪的噁心舉動，快速把寶貝舌頭伸回去了。

「噓！」宋聞言突然打斷了白不野的話，放在白不野耳邊的手反而加強了力度。

「怎麼了？」白不野有些不解，可是他下一秒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個妖怪已經轉過頭來和他們對視了。

那一雙眼睛已經沒有眼白了，就連一點點的反光都沒有，白不野嚇得一激靈。

「你剛剛說話太大聲了，言多必失。」宋聞言說完這句話就站了起來，一把把白不野放在了身後，狼靈的靈力在那一刻得到釋放，白不野覺得眼前的宋聞言銀光閃閃，比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妖怪好多了。

但是白不野又馬上反應過來，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耳朵剛剛被堵上了，所以說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音量，反而將那妖怪給吸引過來。

想到這裡，白不野輕輕拍了一下宋聞言一直放在他耳邊的手，轉手就拿了兩張符咒貼在了太陽穴兩邊，宋聞言見狀也沒多說什麼，因為本來就是要和那妖怪正面對決的，也不差這一下。

「嘖嘖嘖，是誰啊，躲在一邊不敢出來，」那妖怪「嘎嘎」一直笑著，笑著笑著又把王方安的頭給扭了一下，直到聽到了脊椎發出「咔嗒」聲才作罷，似乎是在玩遊戲，它仰起頭在空氣中吸了吸鼻子，然後用手擋住鼻子，有些嫌棄的說，「好噁心，這怎麼有一股狗臭味。」

「你！」白不野聽到了這句話有些怒急，雖然知道這隻惡靈本就是這樣的本性，但還是有些忍不住，他拽了一下宋聞言的衣角，有些怕他聽了心裡難受，畢竟這威風凜凜的白狼和臭狗確實差距很大。而且白不野心裡也覺得有些抱歉，如果不是自己太不小心，他們可以潛伏的更久，一直到那妖怪露出破綻。

「沒事。」宋聞言其實並沒有看白不野，只是拉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就像是在用舌頭舔舐，他看出了白不野心裡的焦躁和抱歉，「這和你沒關係，我們原本的計劃等王懸支撐不住了在上場，現在的時間剛剛好。」

說完宋聞言又俯下身子在白不野耳邊說了幾句話，白不野忙不迭地點頭，可是又感覺到有些不安。

只是沒等到白不野做出什麼回應，宋聞言就先一步走出了他們躲避的那個地方。

渾身通白的宋聞言和那妖怪幾乎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白不野也沒時間再去管這些，他將手背在身後，憑藉著記憶畫著符咒。

「喲，這是哪條流浪狗？捨得出來了？剛剛的戲好看嗎？」那妖怪一邊轉動著手上的手鏈，一邊用腳踢了一下王懸的臉，最後還用腳踩了一下，「你們這些靈師也沒什麼好玩的，只會知道躲躲藏藏和老鼠又有什麼區別？而且你們這麼久了，才發現我？還沒這個人來的厲害。」說罷似乎是看王懸不爽，索性直接踩上了王懸的鼻樑，用力摩擦了幾下。

王懸此刻昏迷的很徹底，就算是身上有劇烈的疼痛也絲毫感受不到，似乎是中毒已深，他渾身都開始發青，四肢僵硬到那妖怪隨便踢幾腳都不會擺動。

「你說你這隻臭……」那妖怪似乎還想嘲諷，可是下一秒它覺得自己離開了地面，眼前那個狼靈美麗到近乎是妖冶的臉就只在它眼前出現了一瞬間，之後就又離開走遠。

但是這回不是那狼靈退開，而是它自己在空中飄蕩。

那妖怪只覺得渾身都卸了力，等到它在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能夠看到的也只有遊樂場的地面以及地面上的那兩個人。

「哦，是你把我打飛了？」

那妖怪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原本的那一個斷舌截住著它的妖力已經恢復了過來，甚至長得比原先的還要長，仔細一看上頭還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倒刺。

「就你！你配嗎！」那妖怪也沒想到那隻狼靈行動這麼快，雖然那一下已經將它的靈力擊碎了大半，但是它嘴巴還是在咒罵著，「你隨便打我，我無所謂啊，這是這個小女孩真的被你打死了，你要怎麼辦呢？你最多就是把我抓回去，可是這小女孩最後還是會死在你手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閉嘴。」

宋聞言回頭快速的看了一眼白不野，然後輕輕皺起眉頭，右腿發力也跳上了半空，似乎是要去追趕那個妖怪。

而王懸還躺在原地不動，白不野在宋聞言和那妖怪都還在空中的片刻用符咒召喚了一隻靈虎，那靈虎快速地將昏迷不醒的王懸給叼了起來，然後跑到了白不野身邊。

「你看你，逞能什麼啊。」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白不野還是快速的扯過九張符咒，在他身邊擺起了法陣。

畢竟那妖怪的真身還不太清楚，就更不要說它用的那些奇怪的靈術了，白不野只能從王懸青色的臉色中得知他大概是中毒了，但是中的是什麼毒，又需要什麼方法解毒，白不野一概不知道，所以只好暫時用符咒幫他壓制住一些。

被宋聞言一腳踹上天的那個妖怪也沒有在空中飄蕩很久，反而是看到了一路衝過來的宋聞言嚇了一跳，趕緊又回到了地面。

而宋聞言卻不知為何，反而卻像是不著急那般慢悠悠的跟著那個妖怪落了地。

「你說，我會殺了她？」宋聞言挑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那妖怪見狀覺得自己找到了拿捏他的方法，於是翹起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微笑，還伸手扯了一下已經破爛不堪的碎花裙，「是啊，我現在就在那個女孩身上，你打我其實就是在打她呀，我反正是靈，左右也沒有實體，但是這個女孩子不一樣啊。」

說罷，看到宋聞言一直都沒有說話，那妖怪反而放鬆起來，又補充道，「你看，你靈力這麼足，何必跟著一個沒什麼能力的靈師呢？不如我們結伴呀。」

「沒什麼靈力的靈師」白不野翻了一個白眼。

「我們結伴？」宋聞言似乎是在思考，有風吹散了他的頭髮。

那妖怪這一刻卻有一些遲疑，眼前的這個人靈力十足，身手也好，更不要說這樣一張神仙一樣的臉蛋，要是真的能和這種人作伴，一起度過這漫長的歲月，也是件快樂的事情，但是這男人身上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烈了。

「是啊，我們結伴。」那妖怪咽了一下口水，臉上掛上了有些討好和曖昧的笑，伸手理了一下裙子，「我們結伴，我們可以一起……」

只是話還沒說話，就看到了眼前的美人伸出了右手，而下一秒，它自己的右手，不對，是王方安的右手，就這麼掉到了地上。

「我們結伴？」宋聞言眼底的戾氣越來越重，右手的靈力還沒消散，就又接著剩餘的靈力廢了那妖怪的另一隻手，黑血像煙花一樣噴涌而出，有些許沾到了宋聞言白色的衣服上，他像是看到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那一塊血跡連帶著下面的衣服都被靈力燙了一個洞，「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