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配？」

宋聞言聲線清清冷冷的，卻透著一股不耐煩，說罷他轉身去看了遠處那個角落，原先一直蹲在那兒的人已經消失了。得到了這個消息宋聞言才定下神來，他一直喜歡的都是那種謙和有禮的人，所以宋聞言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絲絲的戾氣。

剛剛有些沒控制住情緒，完全是因為眼前這一隻骯髒的玩意，好不容易買好的新衣服就這麼被毀了。

宋聞言心情很不好。

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將那一塊沾了血的衣服給燒掉，這樣的臟血即便是反覆清洗好幾遍洗到發白了，可是印記還是在那裡，看著心煩，更不用說狼靈本身的對氣味敏感。剛剛斷掉那妖怪的手臂的時候也是自己沒有注意到，才會一不小心沾了噁心的血。

這還是白不野前些天才買的呢。

只是那妖怪被渾身的疼痛給侵蝕了，完全沒有在意到宋聞言已經失神了很久。

斷掉的手臂就落在不遠處，那妖怪的嗓子里發出「咔嗒咔嗒」的怪叫，似乎是在掩飾著身體的痛苦，但是被砍掉的傷口處卻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蟲子在啃食一般，每一秒鐘都在劇烈的疼痛，而且還非常的楊，那妖怪沒想到眼前的人下手這麼狠，自己竟然是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就這麼被斷了手臂。

不過沒關係，那妖怪嘴角翹了起來，陰森森的看著眼前的那個男人，臉上全部都是像死人一樣的灰白。

沒關係，沒關係。

那妖怪在心中默念，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它這時才反應過才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像走神了。

對，這是好時機。

「你說我不配，那就不配吧，你這樣的……」那妖怪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身後不遠處就是它的斷臂，而眼前的那個失神的男人聽到它的聲音之後反而又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嫌棄著眼前的妖怪。

那妖怪也看出來了，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但是嘴巴依舊沒有停下來，它想著，就只要幾秒鐘，等到它接近吧手臂的時候就好，只要能夠短暫的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好，「也不用你說，你嫌棄我，我會不知道嗎？你身上靈氣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倍，像你這樣渾然天成的靈獸又這麼會知道我們這樣的小鬼的痛苦呢？」

宋聞言看著眼前那妖怪的臉，不對，其實還是王方安的臉，王方安本來就稚嫩可愛的臉上也粘滿了血跡，劉海黏糊糊的粘在腦門上，那一雙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真的沒辦法仔細看，駭人的狠，更不要說那一段血淋淋的舌頭，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兩棲爬行動物的舌頭，像蟒蛇也像蜥蜴，原先斷掉的舌頭反而越長越長，此刻正隨著那妖怪一張一合的嘴巴飄蕩在空氣之中。

王方安原本的臉龐早就看不出來，剩下的只有一張被惡靈佔據的臉。

宋聞言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光是看著這張變形扭曲的臉，他都能想像到那妖怪原先的長相。

不對，那妖怪並不是天生的靈獸，也沒有修鍊成靈體，只是趁著王懸和王方安沒有警惕心的時候乘虛而入，霸佔了王方安的身體，然後作威作福。

「你是天生的靈獸，你一生下來就是這麼強大，這麼漂亮，你像神一樣，就連你身邊的靈師雙手也是幹幹凈凈的，你一定從來沒有為了活著而痛苦過吧，你有那種午夜夢回想到自我了結的時刻嗎？」那妖怪伸在嘴巴外面的舌頭似乎是因為妖怪低落的情緒而耷拉了下來，王方安一張小臉似乎是因為痛苦而皺成一團，「你沒有吧？那你怎麼會體會到我的痛苦？！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成為靈，不對，我不要成為一個連靈體都沒有的，漂浮不定的靈，我也不要任人宰割，我不要去和其他靈一起搶東西吃，我也不用成日的擔驚受怕！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被成這樣？這個世界的弱肉強食你知道嗎？何不食肉糜！你……」

「噗！」

那妖怪原本還想繼續說著，可是卻被宋聞言給打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麼……」

那妖怪看著眼前那個在一瞬間笑彎了腰的男人都感到有些詫異，只是心中的那一點點的詫異在瞬間的消失了。

現在還不是和對面這個人計較這些的時候，那妖怪依舊一點一點的慢慢的向後面挪動著身體，傷口處一直傳來劇烈的痛，這樣的痛幾乎讓它半個身子都麻木，它的餘光都能看到王方安裙子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鮮血，幾乎是要將整條裙子給浸透。但是那又怎麼樣，反正也不是我的身體。那妖怪想著想著還翻了一個白眼，看到眼前那個男人依舊在笑，似乎是真的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索性又後退了兩大步，也就是這兩步，它恰巧來到了那斷掉的手臂的旁邊。

你就笑吧，看你等等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想到這裡，那妖怪的嘴角也掛起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笑，因為極度的疼痛還有渾身血液的流逝，這一具慘敗的身體估計支撐不了多久了，但是周圍目前也沒有可用的身體，所以還是得再撐一會。

沒事的，等我拿回了那手臂就行。

那妖怪似乎是勝券在握，用剛剛生長出來的那一根類似於蜥蜴的長長的舌頭一圈一圈的繞在了手腕上的那一串水晶手鏈，本就不光滑的水晶表面烙在它的舌頭，冰涼且疼痛，刺得它整個都清明過來。

血液順著他的舌頭滴落在那一串水晶手鏈上，一直到血液在手鏈表層凝固，原本還能折射出淡淡光芒的手鏈被鮮血糊作一團，遠遠的看上去竟然一點點光亮都找不到。

「你說，何不食肉糜？」宋聞言只覺得腰腹中間因為突如其來的大笑而發酸發疼，就連腦袋中間都有些疼痛了，他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才能勉強喘著氣重複了一下那妖怪剛剛那句話，「何不食肉糜？我倒是沒看出來，你還讀過書啊？」

說完這句話，宋聞言又開始控制不住的笑，就連臉頰都笑酸了，他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花，一隻手卻一直捂著肚子。

「怎麼了？你有什麼好笑的！」那妖怪似乎也被氣到了，所謂的「士可殺不可辱」它也是知道的，宋聞言這句嘲弄的話無疑是在打它的臉。

想到這裡，它一直纏在手鏈上的那一根舌頭突然調轉了方向，在空氣之中像鞭子一樣的甩到了那斷掉的手臂上，之後又快速的那將手臂卷了起來，一瞬間塵土飛揚，只見那兩根手臂在空中順著舌頭的擺弄化成了一道半圓形，然後正正好的落在了那妖怪的身上。

「你就等著吧……」那妖怪眼看著手臂已經被拿回來，心中開始有了雀躍之感，嘴上就更加放肆。

但是似乎是遺漏了什麼，只是它一時之間也想不清楚，只剩下了滿心的歡喜，想要接住那兩隻手臂。

畢竟自己並不是那種有靈體的靈物，那妖怪自己也清楚，自己只能透過附身在某些東西或者某個人的身上才可以更好的施展出靈術。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是長時間的附身，到最後越難與宿主相互分離，如果真的要相互分離，就算是犧牲了那不甚重要的宿主，自己的靈力也會折損大半。畢竟它自己並不是什麼修鍊了幾百年幾千念的大靈，做不到完美的脫身，也做不到瀟瀟灑灑地放棄那些在宿主身上的靈力。

所以對於這個妖怪來說，要麼不附身，要麼就要掐好了時間趕緊離開。

但是，它有些憐憫地想到，但是王方安的這具身體實在是太令人滿意了，越是年齡小的孩子，越難以有自我意識，越是不會反抗，就越好的可以讓它附身。

那妖怪也不是沒有附身在成年人身上，可是那些成年人本身自我意識又很強，身體和心靈都會一直排斥著入侵者，再加上周圍的好友圈子也逛，倘若有哪些個好友多提了一嘴，那就更加不好附身了，最終都是落了一個宿主暴斃而自己的靈力折損大半的後果。

而老年人就更不要說了，本身就沒多大的力氣，附身了還算是拉了馬上就要到鬼門關里的他們一把。

所以選來選去，還是小孩子最好附身。而且王方安的身體和家庭真的太好了，小小年紀的女孩最聽話懂事，就算是前期身體會排斥外來的侵入，也會乖乖的自己難耐住，只要熬過了附身的那個階段，之後還不是隨意操控？而且越是年紀小的孩子越是經歷百倍，別人對他們的提防也會更小。

更不要說王方安還是王懸著一個當刑警的老爹，王懸本身就戾氣重，每一次回家就算是表面上心情愉悅，但是還是可以聞到他身上殘留的那些犯人的怨氣和詛咒。

這對於它這樣的靈來說才是最好的養料。幾乎所有的靈氣都可以被自己吸收的時候，為什麼要選擇去找尋那些靈氣呢，還不如退而求其次，去找那些本就污濁的怨氣。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妖怪就算到了必須要分離的時刻還是遲遲不願意離開，它就抱著這樣一股僥倖的心理肆無忌憚的霸佔的王方安的身體。

倘若沒有王懸插那一腳，它相信自己會和王方安和平共處一輩子，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兒？

當然，弊端也有，那就是現在。如果自己附身在王方安身體那麼久，那說不定剛剛就能直接跑了，王方安丟了也就丟了，這一塊區域內總是還能找到其他合適的宿主。

但是就是因為附身太久了，所以才分不開，一旦分開了就連逃跑的靈力都不夠了，眼前的這靈獸看著溫文爾雅，實際上的戾氣比誰都重！這樣貫會隱瞞自己心機的人才是最可怕，自己絕對不能落到那傢伙的手裡！

所以才要千方百計的把王方安的那兩個手臂拿回來，那身體里還殘存著的它的靈力，幾乎是密不可分，所以它才要這樣努力的修復這具身體，所以它才要千方百計的保持這具身體的完整。

眼看那兩個手臂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原先受傷的地方已經瘋狂叫囂著，渴望著回收那一部分靈力，畢竟自己只是靈，只要靈力回歸了，就算是這具身體再怎麼千瘡百孔也沒關係。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

馬上了！

只要能接得上！可以接的上的！那一串水晶手鏈似乎是感受到了靈力的接近，即便是藏匿在血污之中也開始散發著劇烈的光芒。

「你給我等著！」

就在那手臂碰到王方安身體的那一秒，那妖怪將王方安的嘴裂到最大，似乎挑釁地沖著宋聞言擺著舌頭。

卻看到眼前的那個美麗男人正一臉趣味的看著自己。

而下一秒，「pang」兩根手臂直接從它的身邊砸了下去。

「什麼？」那妖怪幾乎目眥欲裂，「為什麼接不上？！」不對啊，可以接上的啊，它下意識的去看那一塊手鏈，卻發現原先一直閃爍著光芒的手鏈從內到外的破碎了，而下一秒又變成了粉末，承載著它全部靈力的手鏈在一瞬間虧空，同時，那手鏈的靈力來源也斷了。

「那風鈴……」

那妖怪下意識的喃喃，難以置信地看下了眼前的男人，的宋聞言這回卻已經收起了嘲弄的調笑，故事捂著肚子的那隻手也放在了身旁，而手掌正中心卻有著一道明顯的符咒，那符咒就像是鮮花一樣開在他手心，妖冶無比。

而白不野此時正站在王方安的房間，腳邊一堆破碎的水晶水片，他垂眸看了一眼，繼而又用手上的符咒召喚出了靈火，那靈火就像是有意識似的，直接沖著那水晶碎片飛了過去，也僅僅用了幾秒鐘就將那水晶給融化成了粉末。

王方安的房間依舊充滿著小女孩的香味，溫暖又舒適，只是一隻懸掛在床頭的那一串風鈴消失了。

白不野環顧了一下四周，而後覺得手掌燙了一下，手心的那一塊符咒就在前不久亮了一下，他才趕緊將那一串風鈴給銷毀了，而現在又亮了一下，那應該是宋聞言的回應。

「哦？原來是風鈴？」

宋聞言點了點頭，像是在肯定著什麼，隨後又對那幾乎已經僵住的妖怪挑了挑眉，「你倒是很聰明，沒有選擇一個顯眼的東西，難怪原先去你家的時候沒看到，那風鈴是掛在你房間里？」

那妖怪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難怪剛剛它的意圖那麼明顯，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默許了它的行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你就挑著我要拿回手臂的時候給我重創？你怎麼這麼歹毒？」可是即便是短短幾句話，那妖怪也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之後幾乎是一個字也說不上來了，只能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想必你是已經附身習慣了，知道狡兔三窟，所以才會把靈力的來源放在其他地方，難怪呢，他一直都定不到你。」宋聞言眼神柔軟了一下，但是那一絲絲的柔軟也稍縱即逝，「但是你有一點卻做得很愚蠢，你隨身的靈力凝固在水晶上，怎麼靈力來源還是一樣的東西，這不是太容易讓人找嗎？」

先前宋聞言和白不野說的那句悄悄話，只是讓白不野重新去王懸家裡定靈，先前他倆去的時候王方安幾乎都在家或者在家附近，所以會影響到定靈的結果，而這個地方距離王方安家有好幾公里，所以才能更好的定位靈力來源。

「下輩子不要這麼蠢了。」

宋聞言從嘴裡輕飄飄的吐出一句話，然後轉眼間就到了那妖怪的面前。

那妖怪覺得眼前有白光一閃，而後就看到了一張妖冶的臉，越看越害怕，而閡沒等它做出任何反應，渾身疲軟的它又被瞬間抓了起來，宋聞言沒有畫上符咒的那一隻手變回了狼爪，輕而易舉的就抓住了王方安小小的頭顱，然後將它從地面上拎了起來。

頭皮的疼痛傳來，那妖怪只覺得眼前一片混黑，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同時那爪子死死的扣在了皮肉里，像是有一股吸力正一點點抽絲剝繭一般的將它的靈力和靈魂全部吸走，然後碾碎在空氣里。

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做法！他想要它魂飛魄散嗎？！

「你……」駭人的恐懼充斥了那妖怪的整個胸膛，它用這最後的意識，硬生生地從嘴裡擠出來最後一句話，「你要殺了她嗎？」

我死了，她也會死。

「不。」宋聞言微微彎下腰和那妖怪對視，清清冷冷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絲光彩，「你死了，她才能活啊，這一點你不是最清楚嗎？」

那一雙空洞的眼睛瞬間睜大了，那妖怪的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幾乎是有氣出來沒氣出去了。

也正是因為瀕死，所以那妖怪原本的樣貌慢慢浮現在了王方安的臉上。

宋聞言看著眼前這一個滿目瘡痍的醜惡嘴臉，嗤笑了一下，「就你這樣的魂魄，也配和我提什麼何不食肉糜，你也配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你幹了多少壞事，附身了多少無辜人，吸食了多少無辜者的精氣，我光是看你的臉都看出來了，你怎麼好意思在我面前冠冕堂皇？」

說罷，宋聞言手上的力氣更重了，那妖怪的魂魄幾乎被碾碎殆盡，「只有你死了，這小姑娘才能活，一個只有靈魂的靈，如果附身的那個宿主死了，你也得被強制剝離，剛剛的舌頭好吃嗎？脖子好扭嗎？」

是了，那妖怪失了力。

萬變不離其宗，只要附身了，就得依靠宿主活，宿主若死了，自己也附身不了了。所以哪來的吃吞噬舌頭，正常人早就死了，這都是恐嚇罷了。

只是還沒有感嘆完，一整風吹過，那妖怪也消散殆盡。

反之宋聞言則一直搓揉著自己的手掌，似乎想要揉去那些髒東西。

月亮已經掛在了天上，遊樂場的燈光越來越漂亮。

「宋聞言！」白不野就是這個時候踏著滿園的燈火趕了回來，他抬頭就看到了穿著白色上衣的宋聞言，也站在一片燈火之中。

那燈火就像是日光一般，傾瀉在他身上，而那一身白襯衫正隨風飄動，遠遠的看上去就像是長長的衣袍。

那身影挺拔且漂亮，似乎和夢中的某個場景相融合，夢中的那人似乎也是這樣輕鬆卻又挺拔的站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的身上。

夢裡的那個人，似乎也叫……

「宋聞言。」

只是說完，白不野覺得渾身卸了力，眼前完全變黑之前，他看到了宋聞言跑過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