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交換人質

沈雲舟在那一天夜裡離開了，臨走之前留下了另外兩個藏身地址和鑰匙，以防不時之需。第二天，沈瀾出現在他們面前，年輕的他比沈雲舟健談一些，但是對於情勢的發展，他和方諾一樣迷惑。

不久之後，他們在報紙上看到了陳建中上吊自殺的消息。

方諾再次見到沈雲舟是三天之後，他在深夜敲開了房門。他傷得很重，胸腹中的幾刀幾乎致命。方諾在出租屋裡給他進行了縫合，第二天她去藥店買了必須的藥品，她很懷疑他還能不能活下來。

「要不要通知沈瀾過來看看你？」方諾在他短暫的清醒片刻詢問他。

「他只怕來不了了。我逃脫了，他逃脫不了。」他喘息了片刻繼續說道，「但我還得活著，我活著，沈瀾才能活著。」

沈雲舟在昏睡了兩天之後，終於清醒過來，然後便到了告別的時候，「往後你們得獨自生活了。」

方諾知道沈雲舟之所以離開是擔心被梁起找到連累到他們，沒有囑託，沒有再見，他們誰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甚至不知道彼此能不能躲過死亡的命運。

方諾講得輕描淡寫，幾乎不帶任何主觀情緒，只是簡潔的描述著事實，但羅靖城卻能感受到當時的兇險和她面臨的巨大恐懼。

方諾再次見到沈瀾是在大概半個月之後，他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留下了一些兒童書籍和玩具。他變得警惕性很高，變得沉默寡言，他沒說自己經歷了什麼，只是說，「梁起不會殺我，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但我們最好別見面，各自珍重。」

在之後的日子裡，他們陸陸續續的見過幾次面。有一天沈瀾忽然很著急的找到她，說希望她去救一個人。那個人叫凌敏，她事後才知道她的卧底身份。凌敏當時腹部中了一刀，流了很多血，但是避開了致命部位，除此之外，她還遭受了嚴重的虐打。在某種程度上，方諾感覺到了安慰，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亂世，還有一群人在為了正義浴血奮戰。

在那不久之後，他們又迎來了沈瀾的告別時刻，「我必須離開了，這是我避開梁起的唯一方式。往後的日子凌敏會照顧你們。這不是她第一次做卧底，她過去有幾次輝煌的履歷，在警方內部還有一些人脈，她會給你們落實新的身份。」

於是在不久之後，他們拿到了現在的身份，開啟了新的人生。往事就這樣塵埃落定。

羅靖城感慨不已，罪惡像洶湧澎湃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但卻總有一根纖細是繩索，牽引著他們靠岸。「在那之後你們再也沒有和沈雲舟聯繫？」

「可以這麼說，因為我們根本無從聯繫。但我知道他一直生活在我們身邊，關注著我們的一切，比如在一些關鍵的時刻，莫名其妙出現在賬戶中的錢，幫助我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幫助方雲翛不斷前行。」

羅靖城感慨人性的複雜和世事的曲折，法律這條準繩在應對這樣的局面的時候，顯得無力而冷酷。他也能理解方諾為什麼一直沒有站出來，受害者家屬的出現誠然可以重啟陳建中之死的調查，但他們沒有任何證據，那個掌握著關鍵信息的男人是沈浪沈雲舟，一個不斷被命運捉弄的人。他是好人的時候，命運讓他變成了「壞人」，他做壞人的時候，命運又再一次把他變成了「好人」，他帶著一身傷痕遊走在黑暗之中，猶如命中註定一般無法改寫支離破碎的人生。

羅靖城來到金城的病房，他已經醒了，卻以身體不適和頭部受到撞擊失憶為由拒絕溝通。羅靖城已經沒有時間跟他繼續耗下去，安排人員對他嚴加「保護」之後，給大家放了兩個小時的假，以做短暫調整。他們都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

羅靖城回到了家裡，不經意推開門，意外發現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熟悉的早餐，廚房的爐灶上飄出小米粥的香氣。沈瀾戴著圍裙，在切黃瓜條，他切得很仔細，又一條一條的碼好。羅靖城從那機械性的重複動作中，窺見了沈瀾內心的不安。

羅靖城望著他，久久無法言語。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一粥一飯的平淡日常是他無法遺忘的過去，也是不敢奢望的未來。他從身後抱住了沈瀾因為受傷而越加骨感的身體，每時每刻他都有種感覺，有一天他會不辭而別。

「……有進展嗎？」

「沒有，但是沈瀾，你真的是在不斷的挑戰我的底線。」

「我是按照規則在玩兒，你沒有證據就不能抓我。」沈瀾沒有否認，停頓了片刻又道，「有時候，你得承認以暴制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相比法律，它具有創造性和超前性，甚至可以帶來突破性的進展。」

「打住。你別在一個警察面前美化犯罪。誠然法律無法制止所有犯罪的發生，但它是社會穩定的基石，具有普遍的公正和正義。以暴制暴只會讓時代倒退到十年前，倒退到梁起在星海城翻雲覆雨的時代。俠客以武功統治江湖是文人的幻想。」

沈瀾沒有反駁。

羅靖城用自己的身體包容著他，溫暖著他，「沈瀾，你不是一個危險的人，這我知道，但你正在走上一條危險的道路，對你危險的道路，你知道嗎？你得相信我，相信法律。」

沈瀾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身體也變得柔軟，給了羅靖城一個無聲的回應。

兩人吃過飯之後，羅靖城洗了個澡，沈瀾開車送他去警局，路上接到了危然的電話，「你知道5000萬人民幣有重嗎？你可能需要一輛卡車。」

羅靖城和沈瀾一瞬間意識到這是一場不可能完成的交易。

聽到沈瀾沒有回話，危然問道，「需要我給你算一下嗎？」

沈瀾忙道，「不，不用了。」

「建議給你們換成金條。」

沈瀾表示同意。

羅靖城到達警局之後，立刻調配人手安排人質交換相關的工作。現在他們無法判斷綁匪真正的目的，只能做全面的準備。袁藝輝和林敏華一早就來到了警局，等待綁匪電話打來。

今天凌晨對金城的住房、車子的搜查工作已經完成，趙俊同彙報了進展，「在金城家裡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但在他車子的後座縫隙里發現了一個很精美的打火機和一張購物小票。」

羅靖城看著那打火機上有一個「謝」字，猛然想到了謝峻寧。

「應該是他的。我找認識他的人問過，他這個人喜歡定製，很多東西都打上了自己的logo。」

購物小票上羅列的物品是大桶水，速食麵之類的日用品，羅靖城推測應該是在他住處附近購買的，讓趙俊同著手排查。

經過一天的焦急等待，直到華燈初上時刻，綁匪的電話再度打到了袁藝輝的手機上。

「錢準備好了嗎？」

袁藝輝按照之前擬定的方案，告訴對方6000萬人民幣的重量，並提出給一千萬紙幣和五千萬黃金，對方同意了。

「讓昨天那個女的交贖金，不要耍花樣。」

「地點在哪裡？」

「現在開車去瀾秀廣場，具體地點我隨後會通知。」

「我們要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我拿到錢之後，自然會放了他們兩個。」

「不行，這對我們來說太不公平了。」

「你可以選擇不交易，那麼明天早晨你就會看到他們的屍體。」

「……算你狠！」

綁匪選擇讓林敏華去交易，很可能是處於對女性的輕視，但鑒於她曾經做過很多卧底工作，能力出眾，對警方來說卻是最好的安排。瀾秀廣場是海濱的一個大型購物區，晚上有夜市和燈光秀，人流密集，給抓捕工作帶來了不小的困難。

羅靖城讓技術人員給林敏華安裝了監聽設備，並簡單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之後，便讓她出發了。警務人員也隨即出發，按照部署各司其職。

羅靖城出發不久，開車的唐雨飛就從後視鏡中發現了跟蹤的車輛。丁磊記下車牌號，查詢了一番，說，「車子登記在梁起名下。」

羅靖城說，「不用管它。」

在林敏華到達瀾秀廣場之後，等了大約十分鐘，便收到了對方的電話，這一次，直接打到了林敏華的手機上。「去夜市上買三個書包，將人民幣和金條分成三份。」

林敏華照做了。

便衣警察已經到崗，但在人員如此密集的地方，全方位的布控是不可能的，而原本他們放在行李箱中的一套追蹤設備，現在已經無法滿足需求。

「現在將其中一個書包放在夜市中段蜜雪冰城門口的垃圾桶邊。放好之後，立刻離開那裡。」

得到羅靖城的同意之後，林敏華照做了。

「帶著第二個包，坐75路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