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軟硬兼施

75路巴士行駛的是一條濱海線路，沿途經過幾個人口密集的地區，一向比較擁擠。林敏華好不容易擠上了車，羅靖城安排的便衣警察也混在乘客中跟隨上了車。

「往後走，將包放在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下面，並在下一站下車回來，半個小時之後聯繫你。」

半個小時之後，林敏華已經在車裡等著了，這一次綁匪指示林敏華開車離開了瀾秀廣場進入漣清江傍邊一片比較荒涼的地段，並讓她把背包放在一處路橋下面，這裡沒有路燈，晚上很少人經過。便衣警察很快到位，蹲守在路橋之上和附近的草叢中，只有要有人取包，絕對逃不出他們的布防。

羅靖城閉目躺在在指揮車中的座椅上，耳機中不斷傳來前方的彙報。

「有個矮瘦的中年男人把蜜雪冰城門口的包拿走了……」

「巴士上一切安好，目前沒有人動那個包……」

「橋下也是，壓根沒有人來……」

唐雨飛說，「收錢地點跨度這麼大，綁匪可能只計劃要其中的一份，兩外兩份都是幌子，用來分散警力。」

羅靖城沒有答話，她以為他過於疲憊睡著了，用手推了推他。羅靖城這才睜開眼睛說，「都收工吧。」

「咦？不追查了？」

「綁匪壓根兒都沒準備要贖金。看似聰明的布局，實際上漏洞百出。兇手讓林敏華臨時去買包，看起來想破壞警方事先可能在包上做手腳的計劃，但卻沒有指定包的顏色和款式，也沒有向林敏華詢問，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到時候拿錯了。另外，他讓林敏華上75路車，卻壓根沒提哪個方向，也同樣說明他沒打算去拿贖金。」

唐雨飛叫停了整個計劃，錢款全部追回。她又問羅靖城，「那現在怎麼辦？」

羅靖城也不知道，整個人質交換過程彷彿一台漏洞百出的舞台劇，兇手只是在遙遠的角落指揮著，觀察著。羅靖城透過後視鏡向外看去，那輛跟蹤他們的車子一直遠遠的停在不遠處。羅靖城收工之後，那輛車子，也悄然離開了。

丁磊問，「會是梁起幹的嗎？」

唐雨飛道，「也許他只是關心事情的進展，畢竟他是最大的嫌疑對象。如果是他幹的，這麼明目張膽的盯梢，實屬搞笑。」

回到警局之後，羅靖城和技術人員溝通了一下，由於每次通訊信號比較短，對方又是使用的國外轉機的號碼，無法定位的準確信息。羅靖城只能讓他們繼續對電話錄音進行分析，看能否從背景音中發現蛛絲馬跡。

這是一個讓人挫敗的夜晚，方雲翛和秦夜依然生死未卜，案件也毫無頭緒。羅靖城回到家裡，沈瀾卻並不在，這一點他並不意外，在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之後，沈瀾一定會有所行動，今晚那個行動的對象是錢錦益還是梁起？

羅靖城思索了良久，在手機中敲下了幾行文字，「親愛的，你在哪裡？我現在很需要你，迫切想見到你。」他知道沈瀾是一個太有主見的人，在經歷了與死亡擦家而過之後，他很可能看開一切，更加放縱自己的行為，在歧途上漸行漸遠，羅靖城手中唯一能把他拉回正途的線，是他們的感情羈絆，為此，他願意示弱，願意用柔情去融化他。

此時，梁起留了一盞孤燈，坐在別墅的陽台上自斟自飲，手邊卻擺了兩個酒杯。

今夜不是賞月的最佳時間，月亮在雲中穿行，時不時灑下一片暗影。

樓下的鸚鵡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聲，「歡迎光臨！」在靜謐的夜裡聽得尤為清晰。

身後彷彿有風吹過，一個黑影落到了梁起的身後。他沒有回頭，全身的肌肉因為興奮而微微的顫抖著，「你來了！」

沈浪走上前，俯視著他，面無表情的問道，「他在哪裡？」

梁起緩緩抬起頭，目光從他的腳緩緩移動到他飽經風霜的臉上，顫抖的睫毛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激動，但嘴角卻揚起一絲笑容，帶著幾分不甘、幾分不屑，「想不到你最關心的還是他的孩子！」

「我不想跟你廢話！」

「我也不想。」梁起忽然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摟住了沈浪的腰，近距離的打量著他，渾然不顧冰冷的刀鋒正頂在自己的腹部，「我也不想跟你廢話！十多年前我抓住沈瀾的時候，你都沒有來見我。所以，我並沒有猜錯，陳建中才是你最喜歡的人。」

沈浪用力的推開了他，罵道，「你神經病！」

梁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沈浪，笑道，「我跟你說他的失蹤跟我沒有關係，你信不信？」

沈浪不語。

梁起有些失望，「我曾經以為經歷過出生入死的我們可以相互信賴。」

「別跟我談信任。在你殺了陳建中之後，我們就沒有任何信任可言。梁起，當時我求過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沈浪平靜的陳述著這些沉痛的事實，彷彿他所有的感情也隨著陳建中的死一併埋葬了。

」你是求過我！你知道自己在求我做什麼嗎？放過他，死的就是我！你跟我說你會從中周旋，你怎麼周旋？他會聽你的放棄自己的任務嗎？沈浪，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你知道嗎？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你從老家逃出來，殺了警察，你的人生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你跟著我在星海城大殺四方，你發泄著對人生的失望對人世的憤怒，享受著刀頭舔血的日子帶來的快感，那個時候你所謂正義感去哪裡了？你所謂的良知又去哪裡了？結果陳建中來了，你又想起自己應該當個好人了，你又想棄暗投明了？你這種首鼠兩端的人真讓人鄙棄！

沈浪動了動嘴，卻沒有為自己辯解，彷彿這些過往已經被他咀嚼了無數遍，最後剩下一嘴渣滓，完全沒有任何回味的必要。他依然平靜的問道，「我只問你，方雲翛在哪裡，他是死是活？」

梁起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冷笑著說，「既然你這麼確定方雲翛在我手上，那麼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沈浪在聽著。

「你跟我一起出國，離開這裡，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我就放了他。」

沈浪終於露出吃驚的目光。

梁起感覺被刺痛了，「好吧，我承認我才是一個傻瓜，我承認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你，我做了那麼多事，只是想讓你來見見我。」

沈浪什麼都沒說，表情卻好像在看著一個神經病。

「我知道雲騰和金城他們對你下過死手，但在當時他們是瞞著我行動的，我從來沒有想要你死。」

沈浪不置可否。

梁起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不為自己也為了你兒子。」

沈浪慍怒，「你少拿沈瀾威脅我！」

梁起露出一些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終於觸動到了沈浪，「我沒想威脅你。你有想過自己繼續呆在星海城會是什麼結局嗎？你覺得羅靖城會放過你嗎？你想上一次的悲劇再重演一次嗎？沈瀾可沒有九條命天天給你擋子彈！」

沈浪動容。

「你也許並不看重自己的生命，生與死對你來說無關緊要，但是你如果死在羅靖城手中，那麼你的死將成為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永遠橫亘在沈瀾和羅靖城之間，這一點你考慮過嗎？」

沈浪顯然聽進去了，但他依舊沉默著。

「所以，你應該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可以放下一切，財富，仇恨，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跟我走……還記得我們之前去過的那個小島嗎？我已經把它買了下來，起名浪起島，我在上面修了一棟小房子，這些年一直在等著你，希望可以和你生活在上面，但現在……我們得去國外找一個世外桃源了……」

梁起緩緩的湊上來，再次環抱著他的腰，慢慢的靠近他的唇，深情的凝視著他，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又回到了十年前、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沈浪有片刻時間似乎被蠱惑了，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卻又在他的唇靠上來的那一刻將他推倒在座椅上，「你想太多了。你應該知道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梁起冷笑著，「是嗎？我以為你為了他的兒子可以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

沈浪轉頭就走，在他身後，梁起氣憤的將酒杯摔在了地上。沈浪卻沒有回頭，一切早已經無法回頭，只是梁起還活在自己的夢裡。

沈浪回到了車上，沈瀾一直在等著。

沈浪搖了搖頭，過去的記憶不斷湧上心頭，讓他感覺心煩意亂，「我不知道。什麼都問不出來。武力威脅對金城和錢錦益管用，但對梁起沒有用，他一向軟硬不吃。」

沈瀾也一籌莫展。他的手機熒幕跳出了一條信息，「親愛的，你在哪裡？我現在很需要你，迫切想見到你。」他的心被觸動了。

沈浪瞄了一眼說，「我會盯著梁起的。你應該回去了，回到他身邊。在這個時候，他需要你的支持。」

沈瀾不語。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不要太獨斷專行，多考了一下他的感受。真正的愛情，是兩個人一起努力構築一個兩人世界，而不是建立一個紐帶維繫兩個獨立的世界。你是一個有主見的人，我不該對你說這些，但我始終覺得你變成今天這樣我有責任。別學我！」

沈瀾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兩人之間的從來沒有這些說教，讓他有些不習慣。

沈浪下了車，說，又回頭囑咐道，「別幹傻事。」

沈瀾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