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恆溫系統發出輕微的嗡鳴，將空氣維持在令人舒適的23度。昨夜排異反應的餘威仍在神經末梢跳躍，像細小的電流竄過人造脊椎的接駁口。我盯著天花板上的光影，數著通風口葉片轉動的次數——比昨天慢了半秒。

沈確派來的機械臂準時送來訓練服，深灰色布料壓在床頭，如同他本人不容拒絕的意志。

終端熒幕亮起，沈確的消息簡短粗暴：【訓練場。現在。】

我幹脆拔掉手背上的營養液針頭，血珠滲出，在蒼白皮膚上凝成一顆小小的紅痣，又被隨手抹去。醫療組的抗議聲被關在門後，走廊的感應燈隨著腳步次第亮起，像一串無聲的引路星。



晨光被防彈玻璃切割成銳利的幾何形狀，斜斜鋪滿訓練場金屬地面。

第七把飛刀釘進人形靶的喉管。肩胛骨傳來微不可察的滯澀感，刀鋒沒入人形靶喉管的瞬間，橡膠撕裂的悶響在空曠中擴散開，格外清晰，刀柄在空氣中微微震顫，映著冷光。

這具靶子三天前突兀地出現在沈確的私人訓練場，取代了原本的標準靶位。

它等比例復刻了成年Alpha男性的體態，肌肉紋理、骨骼走向，甚至關節處的活動皺褶都纖毫畢現，幾可亂真。更精妙的是其內置的智能感應系統和關節驅動裝置，能模擬複雜的格鬥閃避動作——如果我沒認錯那些動作軌跡的刁鑽角度和瞬間爆發模式，這具靶子錄入的核心戰鬥數據，幾乎就是沈確本人格鬥模式的精確復刻。

知道我現在打不過，故意的，純純混賬。

"偏了兩毫米。"

煙草與汗液混合的氣息驟然籠罩後背。沈確的胸膛隔著汗濕的作戰背心壓上脊椎，體溫透過衣料烙進皮膚。他左手還攥著未拆封的抑制貼包裝，右手卻已扣死我的腕骨，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第八把飛刀擲出——

"嗖！"

刀刃破空的尖嘯刺穿寂靜，刀尖沒入靶心時仍在高頻震顫。

"用腰發力。"他俯身，故意用犬齒不輕不重地磨了磨我後頸的抑制貼，伏特加信息素隨著呼吸噴在腺體上，「新脊椎的扭矩峰值在第三節腰椎。」他手指沿我脊柱下滑，精準點住植入鋼釘的位置，「舊習慣該扔了。」

我反手頂向他肋下，被他早有預料般截住。兩條手臂在空氣中角力，小臂人造骨骼與原生肌肉在角力中發出機械摩擦的嗡鳴。沈確喉間滾出低笑，借力將我摜向搏擊墊——

"砰！"

後背砸進緩衝墊的瞬間，我屈膝頂向他小腹。沈確側身閃避的動作快得殘影，軍褲布料擦過膝蓋發出簌簌聲響。他趁機扣住我腳踝往旁邊一扯，整個人壓上來時帶著滾燙的汗意和硝煙味。

"輸一局。"他的拇指按在我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眼底閃著惡劣的光，"沈氏特供，定製抑制貼，現在貼。"

那疊印著沈家家徽的抑制貼被拍在我耳邊。深藍底色的貼片上，燙金的家族圖騰張牙舞爪，活像某種猛獸在標記領地。

"滾。"我抬腳踹他肩膀，被他抓住腳腕往旁邊一擰。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沈確卻突然卸了力道，指腹在踝骨凸起處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昨晚排異反應又犯了？"他的聲音沉下去，目光掃過我比平時蒼白的唇色，"醫療組說你悄悄偷了半盒止痛片。"

訓練場的頂燈在他眉骨下投出鋒利的陰影。我這才注意到他眼白裡布滿血絲，下頜線綳得像拉滿的弓弦——顯然又通宵了，大機率是在折騰那個所謂的"生物機械融合項目"，對著我那堆臟器圖紙通宵達旦。

"死不了。"我掙開他的鉗制坐起來，抓起旁邊的水壺灌了大半瓶。電解質液體順著下巴流進領口，在作戰服前襟洇開深色水痕。

沈確突然伸手扯開我領口。冰涼的指尖按在左胸上方的手術疤痕上，那裡埋著最新更換的神經接駁器。他的觸碰精準避開所有未愈的傷口，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心率過速。"他的掌心貼在我心口，人造心臟的嗡鳴透過胸腔震著他掌紋，"疼不會說？"

我拍開他的手，抓起地上那疊燙金抑制貼甩在他臉上："沈上將改行當護工了？"

沈確接住散落的貼片，犬齒在陽光下閃著森白的光。他毫無預兆地撲上來，把我重新按倒在搏擊墊上。後頸的舊抑制貼被撕開時發出"刺啦"輕響，腺體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伏特加信息素如同實質般壓下來。

"老子這是改行當馴獸師。"新抑制貼被他用虎牙叼著，含糊不清的威脅混著滾燙的呼吸噴在腺體上，"專治不服管的野貓。"

貼片粘合皮膚的觸感微妙地癢。沈確的指尖在邊緣處反覆按壓，確保密封性完美。這個過於細緻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強迫症患者——如果忽略他另一隻正掐著我大腿的手的話。

訓練場的智能系統突然響起提示音："您訂購的武器箱已送達A3入口。"

沈確嘖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鬆開鉗制。他起身時順手把我拽起來，作戰褲上沾滿了搏擊墊的橡膠屑。

"給你弄了點小玩具，解悶。"他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從牆角拎起個漆黑的金屬箱。指紋鎖解開時發出氣密的嗤響，箱蓋彈開的瞬間，冷兵器特有的寒光映入眼簾——

一整套納米鍍層的近戰武器。

納米鍍層軍刺流淌著暗啞流光，短刃弧線如新月淬毒，指虎關節處嵌著微型助力馬達。最下方躺著摺疊複合弓，每件武器握柄處都刻著精細的紋路，幾乎和我收藏櫃里那些被繳械的舊愛如出一轍。

"材料摻了振金。"沈確拿起最短的那把棱刺，刀尖在指尖轉出炫目的光弧，"夠切開第三代機甲外殼。"他突然反手將棱刺擲出，寒光閃過，三十米外的移動靶應聲爆裂，"試試？"

我抬手，穩穩接住他緊隨其後拋來的另一把棱刺。入手微沉，重心分布完美，冰冷金屬與掌心皮膚的觸感彷彿渾然一體。新武器的配重與改造後神經傳導速度形成了奇妙的呼應，刃口在空氣中劃過的軌跡，流暢得如同肢體本身的延伸。我反手揮出，寒芒閃過，又一個移動靶的合金手臂應聲而斷。

沈確斜倚著冰冷的武器架，抱著手臂看我劈砍、突刺、格擋。他深邃的目光追隨著每一次利刃破風的軌跡，喉結隨著我每一次幹凈利落的斬殺動作，無聲地上下滾動。軍褲口袋裡的加密終端一直在發出沉悶的震動，估計是赫利俄斯帝國司令部那群老傢伙又在奪命連環催他回去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務。

沈確突然從武器架抽出一把通體漆黑的軍刺，刃口在燈光下泛著啞光的暗紋，像是淬了毒。

"三招。讓我試試你新換的骨頭有沒有原來的硬。"他甩腕挽了個刀花，軍刺在他掌心轉出流暢的寒芒，"輸了今晚聽我的。"

我沒給他倒數的時間。

棱刺脫手如電，直取他咽喉！沈確瞳孔驟縮，軍刺橫擋的瞬間，我已然欺身而上，膝撞直衝他持刀的手腕——

"鏘！"

金屬碰撞的火星在咫尺間炸開，照亮他驟然逼近的臉。眉骨下的陰影里，那雙眼睛亮得駭人，像是蟄伏的猛獸終於等到了獵物入籠。軍刺順著棱刺的刃口下滑，刮出一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刀尖毒蛇般直取我左肋下方——那處剛癒合的手術疤痕。

我旋身避讓，棱刺在指尖翻轉，刃口斜撩向他敞開的頸側。沈確不閃不避，軍刺突然變向，刀背狠狠砸向我持刀的手腕，骨裂般的劇痛炸開，棱刺脫手的剎那，他左腿已如鐵鞭掃向我膝窩——

"砰！"

人造關節與原生肌肉的碰撞發出沉悶的鈍響。我借勢後仰，右腿如蠍尾倒鉤，鞋尖精準踢中他持刀的手腕。軍刺脫手飛旋，釘入三米外的橡膠牆，刀柄猶自震顫。

沈確盯著陷入牆體的軍刺，喉結滾動了一下。汗水沿著他繃緊的頸線滑落，洇濕了作戰服領口。

"兩招。"他啞聲說，"繼續。"

氣象台剛升級了預警。」在第七次互相繳械了兵器時，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今晚有強雷暴過境，局部風力十級。醫療組提交的報告提到，你後腰那幾處合金軸承，對極端低氣壓和強電磁環境可能……」

話未說完，一道寒光擦著他耳際的發梢疾射而過，「錚」地一聲脆響，深深釘入他身後不遠處的合金牆壁，棱刺的尾柄仍在高頻震顫，發出刺耳的嗡鳴。

沈確眉峰微挑，似乎對我的反應毫不意外。他慢條斯理地走過去，握住刀柄，將棱刺從牆上拔出，指腹隨意地抹過刃口沾染的金屬碎屑。他走回來，將棱刺輕輕插回武器箱的卡槽內，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珍視。

「行。」他合上箱蓋，發出一聲輕響，抬眼看我時，眼底那層慣常的冰碴似乎融化了一瞬，竟泄露出幾分近乎繾綣的暖意，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休息室等著。」

窗外，積雨雲正從軍事基地外圍壓過來。沈確私人休息室的隔音很好，足以把即將到來的雷暴擋在世界之外——如果那扇門關得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