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他媽的的很吵欸！」

陳宇皓的低吼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大猴等人臉上的賤笑。幾個身材高大的體育生愣在原地，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皓哥…為了那個文弱室友…吼他們？

大猴最先反應過來，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呃…皓哥，開個玩笑嘛…這麼認真幹嘛？」

「玩笑？」宇皓站起身，他比大猴還高出半個頭，平時陽光開朗的氣場此刻卻帶著一股罕見的壓迫感，「沒看到別人在吃飯嗎？吵吵嚷嚷的，很影響食慾。」

他的目光掃過林偉進那份幾乎沒動的早餐，心裡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那傢伙本來就瘦得像根豆芽菜，好不容易願意出來吃點東西，就被這群白目給嚇跑了。

「好啦好啦，對不起嘛皓哥，」另一個隊友趕緊打圓場，「我們不知道你這麼『護食』…走走走，我們去那邊吃，不打擾皓哥…呃…沉思。」

一群人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端著餐盤挪到了遠處的桌子，還不時偷偷往這邊瞄，臉上寫滿了「有姦情」的八卦表情。

宇皓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看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以及那杯被他攥得有點變形的可可牛奶，心裡亂得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

他剛剛…居然為了林偉進，對自己的兄弟發火了？

就因為他們嚇跑了他？

就因為…他不想看到那傢伙驚慌失措逃跑的樣子？

幹！陳宇皓，你真的是瘋得不輕！

·

食不知味地胡亂塞完早餐，宇皓一個人晃出食堂。陽光很好，他卻覺得有點刺眼。

他拿出手機，點開那個北極熊頭像，手指懸在輸入框上半天，卻不知道該打什麼。

「你沒事吧？」——太矯情。

「他們就是嘴賤，你別介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的早餐沒吃完…」——關你屁事！

他煩躁地鎖上屏幕，把手機塞回口袋。心裡那股莫名的煩悶和失落感卻越來越清晰。

他不知不覺走到了圖書館附近。鬼使神差地，他放慢了腳步，目光在周圍搜尋起來。

那個傢伙…會躲到哪裡去？回宿舍？還是…

他的視線定格在圖書館後方一棵巨大的榕樹下。那裡有個相對隱蔽的長椅。

一個念頭驅使著他走了過去。

繞過茂密的樹叢，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纖瘦的背影。

林偉進果然在那裡。他抱著那個巨大的帆布包，蜷縮在長椅的一端，低著頭，肩膀微微縮著，像一隻被雨水打濕後躲起來舔傷口的小動物。

看起來…有點可憐。

宇皓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掐了一下，有點悶悶的疼。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

林偉進聽到動靜，受驚般猛地抬起頭。看到是宇皓，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把懷裡的背包抱得更緊，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尷尬和蒼白。

「…你來幹嘛？」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賭氣和防備。

「…這裡你家的？我不能來？」宇皓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回他，試圖打破僵局。

林偉進抿緊嘴唇，不說話了，又把頭低下去。

沉默再次蔓延。

宇皓嘆了口氣，抓了抓頭髮，決定還是直接一點：「那個…大猴他們就那樣，嘴巴賤，但沒惡意。你別往心裡去。」

林偉進依舊低著頭，悶悶的聲音從膝蓋間傳出來：「…我知道。我沒生氣。」

「沒生氣你跑那麼快？」宇皓挑眉。

「…我只是不喜歡被那樣說。」林偉進的聲音更小了，帶著點委屈，「…什麼嬌妻…太難聽了…」

宇皓愣了一下。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

「而且…」林偉進頓了頓，聲音細若游絲，幾乎聽不見，「…他們會那樣說…都是因為你…」

「因为我？」宇皓懵了，「關我什麼事？」

林偉進終於抬起頭，眼睛有點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委屈的，瞪著他：「要不是你…你…」他「你」了半天，臉又開始泛紅，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要不是你昨天那樣抱我？要不是你今天跟我分享飲料？要不是你表現得那麼詭異？

這些話太羞恥了，他根本說不出口。

但宇皓卻奇蹟般地從他那雙羞惱的眼睛裡讀懂了未盡之言。

瞬間，一股奇異的電流再次竄遍宇皓全身。

原來…癥結點在他這裡。

是他先越過了那條無形的「直男室友」界線，是他先做出了那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舉動，才讓大猴他們有機可乘，才讓林偉進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

一股混合著歉意、心虛，還有一絲絲…詭異的「被在意」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看著林偉進紅著眼睛瞪他的樣子，像隻被惹毛了卻沒什麼殺傷力的兔子，竟然覺得…該死的心動？

這個認知讓他嚇了一大跳，幾乎要從長椅上彈起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抓了抓後頸，語氣變得真誠了許多：「…好吧，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以後…會注意點。」

林偉進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道歉，愣了一下，眼神裡的防備和委屈稍稍褪去了一些，又低下頭，小聲嘟囔：「…也不是…全是你的錯…」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我也…不該亂發脾氣跑掉…」

這算是在變相道歉嗎？宇皓有點想笑，又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塗。

這傢伙，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挺好哄的。

陽光透過榕樹的葉隙灑下來，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氣氛突然變得沒那麼緊繃了，甚至有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溫和。

宇皓的視線，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個被緊緊抱著的帆布包上。

那個祕密，就像一根羽毛，不斷地搔刮著他的心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用儘可能不經意的語氣問道：「欸，你那個背包…看起來很重耶，裡面是裝了磚頭嗎？還是…」他頓了頓，半開玩笑地說，「…藏了什麼寶貝？」

·

話一出口，宇皓就後悔了。

果然，林偉進的身體瞬間僵住，剛剛緩和下來的神情立刻被警惕和緊張取代。他猛地將背包整個抱進懷裡，用一種近乎戒備的姿勢護住，眼神銳利地看向宇皓，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

「不關你的事！」

那副瞬間炸毛、充滿敵意的樣子，和幾秒前那隻軟軟的兔子判若兩人。

宇皓被他的激烈反應噎了一下，心裡頓時也有點不爽。又是這樣！一提到那本書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

「喔，不關我的事？」宇皓的少爺脾氣也有點上來了，他嗤笑一聲，故意用挑釁的語氣說，「行啊，那你最好抱緊一點，別哪天不小心被我看到裡面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特意加重了「見不得人的東西」幾個字。

林偉進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看著宇皓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受傷，以及一種被冒犯的憤怒。

他猛地站起身，緊緊抱著背包，因為氣憤，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陳宇皓，」他咬著牙，聲音裡帶著冰冷的失望和決絕，「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過問！更輪不到你來嘲笑！」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榕樹下。

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是倉惶，而是帶著一種被刺痛後的倔強和冰冷。

宇皓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看著那個迅速消失的背影，心裡像是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雜陳。

媽的！又搞砸了！

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只是他媽的好奇！還有點…該死的嫉妒！嫉妒那本破書比他更能牽動林偉進的情緒！

他煩躁地一拳捶在旁邊的榕樹幹上，手背傳來一陣刺痛。

就在他懊惱萬分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以為是林偉進發訊息來罵他，心跳漏了一拍，趕緊掏出來看。

結果發訊人是大猴。

訊息內容是：

「皓哥！緊急通報！你那個室友剛剛衝回宿舍，臉色超難看！然後他抱著那個寶貝背包，又衝出去了！一路往校門口的方向！看起來像是要離家出走啊？！你們到底怎麼了？！需要兄弟們幫你『勸』他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