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

陳宇皓盯著大猴發來的那行字，瞳孔驟縮，腦子裡「嗡」的一聲，像被重鎚狠狠砸中。

剛才林偉進那蒼白失望、渾身發抖的模樣瞬間在他眼前放大。那傢伙被自己口不擇言的混帳話徹底傷到了！他那個倔脾氣和壞脾氣，真的會幹出衝動的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宇皓的心臟，比輸掉任何一場關鍵比賽都要來得猛烈。他幾乎是從長椅上彈射起來，手機都差點沒拿穩，手指顫抖地回撥給大猴。

「喂！猴！他往哪個校門去了？走了多久？！」電話一接通，宇皓就對著那頭急吼。

「就正門啊！抱著他那個寶貝背包，臉色鐵青，走得超快！大概五分鐘前！」大猴的聲音也帶著點緊張，「皓哥，你們到底…」

宇皓沒等聽完就掛了電話，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朝著校門口的方向發足狂奔。

五分鐘！應該還追得上！

該死！該死！該死！

他邊跑邊在心裡狠狠咒罵自己。

陳宇皓你他媽的就是個白痴！嘴賤！明明知道那傢伙敏感得像含羞草，還非要手賤去戳！現在好了！把人戳跑了！

雨水開始毫無預兆地落下，先是細密的雨絲，很快就變成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下來，瞬間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衣服。

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必須找到他！

·

衝到校門口，雨幕已經變得密集，視線都開始模糊。宇皓焦急地四下張望，車流人流穿梭，哪裡還有那個纖瘦熟悉的身影？

他一把拉住旁邊躲雨的學生：「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麼高，很瘦，穿著白色上衣，背著一個很大帆布包的男生？臉色很臭的那種！」

對方茫然地搖頭。

宇皓的心沉了下去。五分鐘，足夠他走遠，甚至坐上公車離開了！

恐慌像冰冷的雨水一樣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快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的恐懼感。

他掏出手機，瘋狂地撥打林偉進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通了，但沒人接聽。

快接啊！接電話啊！他對著無人接聽的電話低吼。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馬路對面，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便利店簷下，縮著一個身影。

是林偉進！

他抱著那個背包，蹲在便利店的角落，把臉埋在膝蓋裡，瘦削的肩膀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單薄無助。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褲腳，看起來像一隻被全世界拋棄的可憐流浪貓。

一股巨大的、夾雜著心疼和慶幸的浪潮猛地衝擊著宇皓的胸腔，撞得他鼻子發酸。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雨幕，無視了呼嘯而過的車輛和刺耳的喇叭聲，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馬路對面。

·

「林偉進！」

宇皓喘著粗氣，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一樣，猛地停在林偉進面前。

林偉進被這聲帶著急切和怒氣的吼聲驚得抬起頭。

他的眼睛紅腫，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看到像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氣勢洶洶的宇皓，他明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抱緊背包，往後縮了縮，眼神裡充滿戒備和驚愕：「…你…你來幹什麼？！」

「我來幹什麼？！」宇皓的火氣和擔心混在一起，語氣沖得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你他媽一聲不吭就跑掉！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讓人擔心？！你幾歲了啊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

他劈頭蓋臉一頓吼，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是後怕的發洩。

林偉進被他吼得愣住，隨即臉上閃過一絲屈辱和憤怒。他猛地站起來，因為蹲太久腿麻，身體晃了一下，但還是倔強地瞪著宇皓，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誰要你擔心了？！你不是覺得我很煩很礙眼嗎？！不是嘲笑我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嗎？！我走不走關你什麼事？！你滾啊！」

他的壞脾氣和委屈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像隻受傷後瘋狂呲牙的小獸。

「我他媽什麼時候嘲笑你了？！我那是在乎！我是在乎才他媽的問你！」宇皓也被他的話激得口不擇言，心裡憋了太久的情緒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是！我他媽就是很在意！在意你那本破書裡到底藏了什麼寶貝！在意你為什麼寧可抱緊它也不肯跟我說！在意你他媽的為什麼總是一副我要害你的樣子！」

雨水順著他的髮梢不斷滴落，流進眼睛裡，又澀又痛，但他顧不上了。他一步步逼近林偉進，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

「我他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我就是會注意你喜歡吃什麼！會記得你怕吵！會他媽的因為你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心神不寧！會因為你跑掉嚇得魂都沒了像個白痴一樣在雨裡狂奔！」

他抓住林偉進冰涼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灼熱的體溫透過濕透的皮膚傳遞過去，眼神像燒紅的炭，死死鎖住對方驚愕失措的眼睛：

「對！我就是他媽的瘋了！瘋了才會滿腦子都是你！瘋了才會因為你心跳失控！這樣你滿意了嗎？！林偉進！」

最後那聲幾乎是吼出來的，蓋過了嘩啦啦的雨聲，也像一道驚雷，猛地劈開了兩人之間所有的偽裝和試探。

·

世界彷彿靜止了。

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和兩人粗重急促的呼吸聲。

林偉進徹底僵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裡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巨大的茫然。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他微微張著嘴，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像是被宇皓這番失控的、熾熱的告白徹底嚇傻了。

宇皓吼完之後，也瞬間清醒了過來。

操！我剛剛說了什麼？！

我他媽的…全都說出來了？！

看著林偉進那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巨大的恐慌和尷尬瞬間淹沒了他。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手，連退了好幾步，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我…」他語無倫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我不是…我意思是…幹！」

他猛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又一次衝進了茫茫雨幕之中，留下林偉進一個人，像尊雕像一樣僵立在便利店的屋簷下，懷裡還緊緊抱著那個裝載了所有秘密的背包。

·

宇皓像丟了魂一樣在雨裡漫無目的地狂奔，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臉上和心裡滾燙的溫度。

完了。

全完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些隱秘的、連自己都還沒搞懂的心動和渴望，就這麼被他用最糟糕的方式，赤裸裸地撕開，扔對方面前了。

林偉進會怎麼看他？覺得他是變態？覺得他噁心？以後別說做室友，連見面都會尷尬得要死吧？

他跑到筋疲力盡，靠在一個無人的公車站牌下，彎著腰大口喘氣，雨水順著頭髮不斷滴落，狼狽不堪。

就在他被無盡的懊悔和自我厭棄淹沒的時候——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不是電話，是LINE的訊息提示音。

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這聲提示音微弱卻清晰。

宇皓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停止。

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掏出手機。屏幕被雨水打濕，模糊一片。他用濕透的袖子胡亂擦了擦。

發訊人…

依然是那個…北極熊頭像。

宇皓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點開了那條訊息。

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卻像一道更猛烈的驚雷，直接劈中了他的天靈蓋。

「…你的東西…還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