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算是…回應嗎？」

宇皓的聲音沙啞，帶著雨水也澆不熄的熱度，和一絲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他握著林偉進的手，那雙冰涼的、微微顫抖的手，此刻像是他與整個動盪世界唯一的連接點。

林偉進沒有抽回手。

他只是僵在原地，低垂著頭，露出的那截後頸紅得驚心動魄，像晚霞染透了白玉。雨水順著他柔軟的髮梢滴落，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冰涼，卻奇異地無法冷卻那接觸點逐漸升溫的灼熱。

他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但沉默，在這種時候，本身就是一種震耳欲聻的回答。

沒有推開，沒有厭惡，沒有逃離。

宇皓的心臟像被注入了過量的興奮劑，瘋狂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體而出。狂喜的浪潮沖刷著他，讓他一時間竟有些暈眩，只能憑本能更緊地、卻又極其輕柔地握緊了手裡那雙冰涼的手，彷彿怕這只是一場過於美好的幻覺。

便利店的自動門再次「叮咚」打開，幾個學生說笑著走出來，好奇地瞥了這兩個渾身濕透、姿勢詭異地站在簷下的男生一眼。

曖昧的泡泡被戳破。

林偉進像是被驚醒，觸電般猛地抽回手，速度快的驚人。他後退一小步，拉開距離，臉紅得幾乎要冒煙，眼神慌亂地四處飄移，就是不敢再看宇皓。

「…雨、雨好像小了…」他聲音細弱，找著毫無說服力的藉口，指向窗外依舊滂沱的大雨。

宇皓看著他這副鴕鳥樣子，心裡那點緊張反而奇異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酸軟的溫柔。他低笑了一聲，嗓音還帶著沙：「嗯，是变小了。」他順著他的話說，沒有戳破。

他低頭，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左手腕上失而復得的護腕，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對方指尖的涼意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溫柔。

「回去吧？」他抬起頭，看著林偉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再待下去，真要感冒了。」

林偉進飛快地、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回宿舍的路，依舊是雨幕重重。

但氣氛卻與來時截然不同。

一種無聲的、黏稠的、充滿張力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流淌。他們並肩走在傘下（宇皓從便利店買了一把最大的傘），刻意保持著一絲距離，手臂卻又會在不經意間輕輕摩擦到。

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像細小的電流，竄過皮膚，直抵心尖，引起一陣細密的戰慄。

沒有人說話。沉默不再是尷尬，而是充滿了某種心照不宣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曖昧。

宇皓刻意將傘大幅度地傾向林偉進那一邊，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又被雨水打濕。林偉進發現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把懷裡的背包抱得更緊，往宇皓的方向，極其微不可察地，靠近了那麼一絲絲。

這細微的靠近，讓宇皓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終於回到505門口。兩人站在門前，渾身滴著水，像兩隻落湯雞。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門打開。

熟悉的、帶著檸檬清香的空氣撲面而來。這個曾經讓宇皓覺得有些窒息過分潔淨的空間，此刻卻莫名給他一種「回來了」的安心感。

·

「你先去洗吧。」宇皓側過身，讓林偉進先進門，語氣自然，「別著涼了。」

林偉進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你先洗吧，你衣服濕得比較多…」他的聲音依舊很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囉嗦，快去！」宇皓故意用不耐煩的語氣掩飾心裡的悸動，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我身強體壯，沒那麼容易感冒。」

指尖觸碰到對方濕透衣料下微涼的皮膚，兩人又是一頓，同時別開視線。

林偉進沒再堅持，抱著乾淨衣物，低頭快步走進了浴室。

門關上。

很快，裡面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宇皓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聽著那水聲，感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得潮濕而曖昧起來。他看著那扇磨砂玻璃門後模糊晃動的身影，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開始脫掉身上濕透的衣物，用毛巾胡亂擦著頭髮和身體。但腦子裡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水珠滑過白皙皮膚的畫面…

「幹！陳宇皓，停止你齷齪的思想！」他低聲罵了自己一句，用力甩了甩頭。

水聲停了。

浴室門打開。

林偉進穿著乾淨的居家服走了出來，頭髮濕漉漉地搭在額前，渾身冒著熱氣，皮膚被熱水蒸得泛著一層淺淺的粉色。那股清新的檸檬香混著沐浴乳的熱氣，更加濃郁地縈繞在他周圍。

他看到只穿著一條運動長褲、正光著上身擦頭髮的宇皓，臉「唰」地一下又紅了，眼神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飛快逃開，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洗好了…」

「喔…好。」宇皓也覺得有點口乾舌燥，抓起自己的衣物，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鑽進了浴室。

浴室裡還瀰漫著濕熱的水汽和那股熟悉的、屬於林偉進的檸檬清香。宇皓靠在門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味道包圍、侵蝕、俘虜了。

他低頭，看著手腕上那個深藍色的護腕，傻笑了一下。

·

等宇皓洗完澡出來，林偉進已經坐在書桌前了，正拿著毛巾慢吞吞地擦著頭髮，一副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緊繃的肩線和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宇皓走到他身後，假裝拿起桌上一本書翻看，狀似不經意地問：「欸，你用的什麼沐浴乳？味道還挺好聞的。」

林偉進擦頭髮的動作一頓，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耳根更紅了，聲音悶悶地從毛巾裡傳出來：「…就、就普通的…檸檬味…」

「是嗎？」宇皓靠近了一點，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熱氣和那股乾淨的檸檬香。他故意壓低聲音，帶著點戲謔，「我還以為是什麼特別的牌子。」

他的氣息拂過林偉進敏感的後頸。

林偉進猛地縮了一下脖子，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他慌亂地站起身，轉過來，手裡還抓著毛巾，眼神濕漉漉地瞪著宇皓，又羞又惱：「你、你幹嘛靠那麼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變得極近。

近到宇皓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未乾的水珠，能數清他因為緊張而輕顫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溫熱急促的呼吸。

空氣瞬間變得無比黏稠，曖昧得令人窒息。

宇皓的心跳又一次失控了。他看著那張近在咫尺、泛著紅暈的臉，那雙因為羞惱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那張微微張開、看起來異常柔軟的唇…

一個瘋狂的、危險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進他的腦海。

他想吻他。

·

這個念頭像野火一樣瞬間燎原，燒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凝在那雙唇上，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身體像被磁石吸引般，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向前傾——

林偉進顯然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眼睛驚愕地睜大，身體僵直，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推開或逃開。他只是呆愣在那裡，瞳孔裡映著宇皓越來越近的臉，裡面充滿了震驚、慌亂，以及一絲…茫然無措的順從？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呼吸可聞，近到宇皓幾乎能感受到對方唇上溫熱的氣息…

就在他的唇即將觸碰到那夢寐以求的柔軟的前一秒——

「叩叩叩！」

宿舍門，突然被不識相地敲響了。

伴隨著大猴那極具穿透力的大嗓門：

「皓哥！開門啊！兄弟們送溫暖來了！給你帶了薑茶驅寒！順便來看看你的『嬌妻』室友有沒有被你嚇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