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這個壞脾氣的傢伙…」

「…偷偷喜歡我啊…」

宇皓沙啞的呢喃聲，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寂靜的房間裡，卻帶著千鈞重量，砸在他自己的心湖上，激起驚濤駭浪。

他維持著俯身的姿勢，指尖還殘留著擦過對方眼角濕意的微涼觸感，目光卻像被鎖住了一般，無法從林偉進那張因發燒而異常潮紅、卻依舊好看的臉上移開。

心底那片剛剛經歷過山崩海嘯的廢墟上，一種全新的、滾燙的、帶著巨大憐惜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的情感，正以驚人的速度瘋狂滋生、蔓延，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這個看起來總是對他愛答不理、動不動就炸毛、潔癖又難搞的室友，竟然懷揣著這樣一個巨大又卑微的秘密。

宇皓的心臟又酸又脹，像是被什麼東西填得太滿，幾乎要溢出來。他忍不住伸出手，極輕極輕地，用指背摩挲著林偉進發燙的臉頰，動作溫柔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唔…」昏睡中的人似乎感覺到了這份觸碰，無意識地輕輕哼了一聲，像隻尋求安慰的小獸，腦袋微微偏側，將臉頰更貼合地偎進那隻帶著涼意的大手裡，甚至極其輕微地蹭了蹭。

宇皓的呼吸猛地一滯，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衝向了頭頂，帶來一陣強烈的暈眩。

要命…

這無意識的依賴和親近，比任何清醒時的回應都更具殺傷力，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

後半夜，宇皓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

他隔一段時間就為林偉進更換額頭上的冷毛巾，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幾口溫水，仔細地替他擦去額頭和頸間不斷冒出的虛汗。

在又一次喂水時，林偉進嗆咳得厲害，宇皓手忙腳亂地扶起他，輕拍他的背。懷裡的人身體軟綿無力，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滾燙的額頭抵著他的頸窩，呼吸灼熱地噴灑在他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細密的戰慄。

宇皓的身體僵硬著，一動不敢動，只能任由那該死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裡咚咚作響。

林偉進似乎覺得這個姿勢很舒服，找到了熱源一般，又往他懷裡縮了縮，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冷…」

宇皓深吸一口氣，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對方更緊地、卻又不失溫柔地圈進自己懷裡，用自己溫熱的體溫去溫暖他發冷的身體。

肌膚相貼，隔著薄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線條和滾燙的溫度。那股淡淡的檸檬香混雜著汗水和藥物的氣息，變得格外清晰，縈繞在鼻尖，像一種無聲的蠱惑。

宇皓低下頭，下巴幾乎要碰到對方柔軟的髮絲。他看著懷裡人因為難受而微微蹙起的眉頭，那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因為發燒而格外紅潤的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張開…

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某種危險而熾熱的衝動再次蠢蠢欲動。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做。

只是收緊了手臂，將這個偷偷喜歡著他、此刻脆弱無比的人，更緊地護在懷裡。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保護欲和佔有慾，混合著鋪天蓋地的心疼，將他緊緊包裹。

·

天快亮的時候，退燒藥終於起了作用。

林偉進身上的高熱漸漸退去，呼吸變得平穩綿長，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他依舊無知無覺地蜷在宇皓懷裡，像是找到了最安心的港灣。

宇皓卻幾乎一夜未眠。

他就這樣抱著他，感受著懷裡人的體溫從滾燙變得正常，聽著他的呼吸從痛苦沉重變得均勻輕淺，心裡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和…圓滿。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溜進房間，在天花板上投下第一道微弱的光痕。

宇皓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鬆開手臂，將已經安睡的林偉進輕輕放回枕頭上，細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身體，目光再次落到那本靜靜躺在枕邊的《追憶似水年華》上。

他的心臟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他伸出手，極輕地拿起那本厚重的書，指尖拂過書脊，然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將那張藏著他照片的紙條，小心翼翼地、重新夾回了書頁深處，將一切恢復原狀。

這是林偉進的秘密。他應該等他親口告訴他。

·

宇皓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關上門，去食堂買了清淡的白粥和小菜。

當他回來時，林偉進已經醒了。

他正靠坐在床頭，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還帶著病後的惺忪和茫然。看到宇皓進來，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迅速漫上一層不自然的紅暈，眼神閃躲著，不敢與他對視。

空氣瞬間變得有些微妙的尷尬。

宇皓的心也提了一下，但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舉了舉手中的袋子，語氣盡量輕鬆自然：「醒了？感覺好點沒？給你買了點粥，吃一點？」

林偉進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角，輕輕地「嗯」了一聲，聲音還有些沙啞。

宇皓走到床邊，將粥碗遞給他。兩人的手指在交接時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林偉進像被電到一樣猛地縮回手，粥碗差點打翻。

宇皓眼疾手快地接住，心裡歎了口氣。看來這傢伙清醒後，又變回那隻容易受驚的兔子了。

他乾脆在床邊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了吹，然後極其自然地遞到林偉進嘴邊。

「…我、我自己來…」林偉進的臉瞬間紅透，慌亂地想要接過勺子。

「別動，」宇皓的語氣不容拒絕，眼神卻很溫柔，「你還在生病，沒力氣。張嘴。」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林偉進僵了一下，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順從地、極其緩慢地張開了嘴。

宇皓小心地將溫熱的粥喂進他嘴裡。

一個安靜地喂，一個順從地吃。氣氛沉默卻不再緊繃，反而流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情和默契。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正好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幅異常溫馨的畫面。

·

一碗粥很快見底。

宇皓拿出紙巾，很自然地伸手，想替林偉進擦掉嘴角的一點殘漬。

林偉進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眼神裡帶著一絲驚慌和…探究。他終於鼓起勇氣，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向宇皓，聲音因為虛弱和猶豫而顯得格外輕軟，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