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林偉進的聲音很輕，帶著病後的沙啞和濃濃的猶豫，像一片羽毛，卻重重地砸在陳宇皓的心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裡，盛滿了不安、困惑，還有一絲幾乎不敢顯露的、微弱的期待。

宇皓拿著紙巾的手頓在半空中。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

因為我他媽的好像喜歡上你了？因為我發現你這個壞脾氣的傢伙居然偷偷藏著我的照片？因為看到你生病脆弱的樣子我的心臟他媽的會疼？

這些話在宇皓的胸腔裡翻騰咆哮，幾乎要衝口而出。

但他看著那雙緊張又期待的眼睛，看著那張依舊沒什麼血色的臉，硬生生把這些滾燙的話語壓了回去。

現在不是時候。這傢伙剛退燒，腦子還不清醒，嚇到他怎麼辦？

宇皓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動作，用紙巾輕輕擦掉他嘴角的粥漬，動作自然得像做過無數遍。然後，他扯出一個慣常的、帶著點痞氣的笑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廢話，你是我室友欸！你病死在房間裡誰幫我打掃？誰提醒我衣服要放洗衣籃？誰在我打球的時候幫我送錢包？」

他列舉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試圖將那份過於洶湧的情感包裹在「室友責任」的外衣之下。

林偉進聽完，眼底那絲微弱的期待光芒，幾不可見地黯淡了下去。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情緒，輕輕「喔」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失落。

果然…只是因為是室友嗎…

他默默地拉高被子，又想把自己藏起來。

·

宇皓看著他這副瞬間蔫下去的樣子，心裡暗罵一聲「操」。他好像又搞砸了？這傢伙難道想聽的不是這個？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不再繞圈子，語氣認真了幾分，身體也向前傾了一些：「而且…」

林偉進的睫毛顫了一下，沒有抬頭，但顯然在聽。

「…而且，」宇皓的目光落在他因為輸液而貼著OK繃的手背上，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軟，「昨天…在便利店門口…我說的那些話…」

他頓了頓，看到林偉進的耳根又開始悄悄泛紅，心裡有了底，繼續說道：「…都是真的。雖然說得他媽的很亂很糟糕…但我從來不說假話。」

他沒有直接說「喜歡」，但那句「都是真的」，已經包含了所有。

林偉進的身體明顯僵住了，攥著被角的手指收緊，指節微微發白。他依舊低著頭，但宇皓能看到他越來越紅的耳根和頸側，以及那細微顫抖的肩線。

空氣再次變得黏稠，充滿了無聲的張力。

宇皓的心也提了起來，像是在等待某種審判。他會不會又嚇得縮回去？還是…

·

等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

林偉進終於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

他的臉頰紅得不像話，眼神閃爍著，依舊不敢直視宇皓，但卻沒有了之前的驚慌和逃避，反而氤氳著一種複雜的、水亮的光澤，像是感動，又像是掙扎。

他張了張嘴，嘴唇顫抖了幾下，才發出極輕、極細微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

「…那本…書…」

他只說了三個字，就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立刻又死死咬住了下唇，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神羞恥地飄向別處。

宇皓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居然…主動提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間衝上頭頂，讓他幾乎有些暈眩。他強壓下激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甚至帶著一點鼓勵：「嗯，那本書怎麼了？」

他明知故問。

林偉進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微微起伏。他掙扎了許久，終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轉回頭，閉上眼睛，用一種快哭出來的、自暴自棄的語調，飛快地說道：

「…照片！…裡面的照片…是你！」

說完，他立刻像鴕鳥一樣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被子裡，只留下一個紅透的耳朵尖露在外面，整個人縮成一團，彷彿這樣就能逃避全世界。

宇皓看著他這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可愛模樣，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嘴角控制不住地瘋狂上揚。

他伸出手，輕輕拉了拉那團被子，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和溫柔：「喂，憋死了怎麼辦？」

被子裡的人一動不動，反而縮得更緊了。

宇皓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更加認真，他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那團「鴕鳥」，低聲說：

「…我知道。」

被子下的身體猛地一顫。

宇皓繼續說，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昨天晚上，你發燒的時候，書掉地上了…我不小心…看到了。」

他感覺到手下的身體瞬間僵硬。

「對不起，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秘密。」宇皓真誠地道歉，但隨即，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的笑意，「不過…」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

「…我很高興。」

「高興…那個人…是我。」

·

話音落下，房間裡陷入一種極致的安靜。

只有陽光移動的細微聲響，和被子下那人壓抑不住的、急促的呼吸聲。

宇皓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需要給這隻受驚過度的兔子一點時間消化。

過了許久，許久。

那團被子才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動了一下。

然後，一點一點地，林偉進終於從被子裡鑽了出來。他的頭髮被弄得亂糟糟的，臉上紅潮未退，眼睛也是紅紅的，像是害羞又像是想哭。他不敢看宇皓，只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單。

但這一次，他沒有再躲回他的殼裡。

宇皓的心漲得滿滿的。他伸出手，沒有再猶豫，輕輕握住了林偉進那雙冰涼的、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林偉進的身體顫了一下，卻沒有掙脫。只是任由他握著，指尖冰涼，掌心卻漸漸沁出一點濕熱的汗。

宇皓用拇指，極其溫柔地摩挲著他光滑的手背，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將他緊緊包裹。

他看著對方低垂的、泛紅的側臉，看著那微微顫動的睫毛，看著那因為緊張而輕咬著的、柔軟的下唇…

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渴望，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握著對方的手微微收緊。

身體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向前傾去。

距離，一點一點地縮短。

·

林偉進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靠近，身體瞬間繃緊，呼吸也屏住了。他猛地抬起眼，那雙濕潤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慌、無措，卻沒有了之前的抗拒和逃避，反而像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帶著一種任人採擷的脆弱和順從。

他的目光顫抖著，落在宇皓越來越近的唇上，然後又像是被燙到一樣飞快地移開，睫毛像蝶翼般劇烈地顫動著。

宇皓的心跳聲大得像是在打鼓，在寂靜的房間裡轟鳴。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檸檬香和藥味，能感受到他溫熱急促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臉頰。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無法忽視，近到能數清對方睫毛的數量，近到空氣都變得無比稀薄熾熱。

宇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那近在咫尺、微微張開的、看起來異常柔軟的唇瓣。

最後一絲理智即將崩斷。

他緩緩地、堅定地閉上了眼睛，朝著那份渴望已久的柔軟，印了下去——

就在雙唇即將觸碰的零點零一秒。

「叩叩叩！」

宿舍門，又一次！毫無預兆地！被敲響了！

伴隨著一個中氣十足、極其熟悉的咆哮聲，穿透門板，炸響在兩人之間：

「陳宇皓！開門！教官臨時抽檢宿舍衛生！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