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不過來？

沒看見他？

還是…

故意的？

宇皓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揚起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最後緩緩垂下。午後溫暖的陽光突然變得有些刺眼，像無數根細針，扎在他瞬間冷卻下來的皮膚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林偉進低著頭，腳步匆匆，像一尾靈活的魚，迅速地、毫不猶豫地滑入了圖書館冰冷的側門陰影裡，自始至終，沒有朝他所在的正門方向投來哪怕一瞥。

彷彿他這個提前十分鐘就到場、還傻乎乎對著玻璃整理頭髮的人，根本不存在。

一種被無視、被拋棄的冰冷感，混合著錯愕和不解，像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讓他渾身發冷。心臟從剛才雀躍的雲端，瞬間跌落到谷底，摔得又悶又疼。

昨天晚上的「明天見」，那些帶著羞澀和期待的訊息，那個被他抱在懷裡、帶著檸檬清香的枕頭…難道都是他一個人的錯覺？都是他自作多情的幻想？

宇皓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忘在圖書館門口的雕像。進出的學生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高大帥氣、卻臉色難看、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的男生。

尷尬、難堪、更多的是洶湧而上的怒火和委屈。

耍我？

林偉進，你他媽的在耍我？！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燒得他理智幾乎斷線。他幾乎想立刻轉身就走，從此把那個陰晴不定、脾氣古怪的傢伙徹底拉進黑名單，老死不相往來。

但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樣，死死釘在原地。

不對。

他猛地想起林偉進閃進側門前的那一瞥——雖然極快，但他捕捉到了。那蒼白的臉色，緊蹙的眉頭，緊抿的、甚至有些發白的嘴唇，還有那眼神裡…不是厭惡或戲弄，而是一種極度的…緊張和決絕？

像是要去赴一場鴻門宴，而不是一場甜蜜的約會。

那股怒火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不安和疑慮壓了下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那個眼神，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臨時變卦。

宇皓皺緊眉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邁開長腿，也快步走向圖書館側門。他倒要看看，林偉進到底在搞什麼鬼！

·

側門連接著圖書館相對安靜的舊館區，人流較少，光線也偏暗。宇皓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陳舊書卷和淡淡塵埃的氣味撲面而來。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很快，他在靠裡側的一個僻靜角落，看到了林偉進。

他並沒有在找書或者坐下學習，而是背對著入口方向，正和一個人面對面站著。

那是一個他們同年級的男生，叫李哲安，學生會的幹部，以溫和友善、人緣好著稱。宇皓對他有點印象，好像是…文學院那邊的？

此刻，李哲安臉上帶著慣常的、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正低頭對林偉進說著什麼。

而林偉進的反應，卻讓宇皓的心猛地一沉。

他低著頭，雙手緊張地抓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用力到泛白。肩膀微微縮著，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其防備和緊繃的姿態，甚至…像是在微微發抖？

這根本不是朋友間輕鬆交談的樣子！

宇皓悄無聲息地靠近幾步，藉著書架的遮擋，凝神細聽。

斷斷續續的聲音飄了過來。

李哲安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偉進，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這次的機會真的很難得…會長他很看重你…」

林偉進的聲音細小又緊繃，帶著明顯的抗拒：「…學長，我真的…我還沒準備好…我不合適…」

「怎麼會不合適呢？」李哲安笑著，伸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林偉進卻像受驚一樣猛地後退了一小步，避開了觸碰。

李哲安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語氣卻依舊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別這麼緊張。只是讓你參加一下迎新晚會的籌備，又不是讓你上台表演。你文筆那麼好，幫忙寫寫串場詞總可以吧？這可是融入大家的好機會…」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而且…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也不太好，你說是不是？容易讓人…誤會些什麼。」

「誤會」兩個字，他微微加重了語氣。

林偉進的頭垂得更低了，身體抖得更明顯了。

宇皓的拳頭瞬間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聽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在友好地邀請！這是在用一種溫和的、卻令人窒息的方式，進行軟性的逼迫！用「合群」、「機會」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則是在暗示和施壓，針對的就是林偉進內向孤僻的性格和他的…性向！

該死！

一股怒火混合著強烈的心疼，瞬間沖垮了宇皓所有的理智！

他終於明白林偉進為什麼會是那副樣子！為什麼要從側門進來！為什麼會無視他！

他不是故意的！

他是被攔住了！

他是害怕！是緊張！是根本無暇他顧！

而自己剛才，居然還在懷疑他，還在生氣？！

宇皓再也忍不住，從書架後猛地一步踏出，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他臉色陰沉，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射向那個還在「溫和」施壓的李哲安。

突然出現的宇皓讓兩人都嚇了一跳。

林偉進猛地抬起頭，看到臉色難看的宇皓，眼中瞬間閃過巨大的驚慌和無措，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哲安也是明顯一愣，但很快恢復了慣常的微笑，語氣輕鬆地打招呼：「咦？這不是企管系的陳宇皓嗎？真巧，你也來圖書館？」

宇皓根本懶得跟他廢話。他幾步走到林偉進身邊，一把將那個還在微微發抖的人拉到自己身後，用自己的身體完全擋住了他，目光冰冷地盯著李哲安，聲音低沉而充滿毫不掩飾的敵意：

「他說了沒準備好，不合適。」

「你聽不懂人話？」

宇皓的突然出現和極不友善的態度，讓原本溫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李哲安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他皺起眉頭，看著像護崽子一樣把林偉進擋在身後的宇皓，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和審視，語氣也冷了下來：

「陳同學，這是我們學生會內部的事情，也是我和偉進之間的話題。你這樣突然插手，不太合適吧？」

被宇皓牢牢護在身後的林偉進，感受到身前傳來的溫熱體溫和充滿保護意味的強勢姿態，鼻子猛地一酸。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極輕極輕地，抓住了宇皓後腰的衣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李哲安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像是明白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帶著點嘲弄的弧度：

「喔…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的語意和眼神裡的輕蔑，卻比任何惡毒的話語都更具殺傷力。

宇皓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眼神兇狠得幾乎要噴出火來。

林偉進抓著他衣料的手，也猛地收緊，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