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進！！不要！！！」

宇皓的嘶吼聲破碎而絕望，像瀕死野獸的哀鳴，瞬間刺破了宿舍的死寂。他像一頭失控的猛獸，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向窗邊，用盡全身力氣，從後面死死地抱住林偉進冰涼而單薄的身體，將他猛地從大敞的窗口拽離，重重地摔回房間的地板上！

「砰！」

兩人一起跌倒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宇皓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手忙腳亂地立刻翻身將林偉進緊緊壓制在身下，雙臂像鐵箍一樣環繞著他，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後怕而劇烈地顫抖，聲音嘶啞得幾乎泣血：

「你瘋了嗎？！你想幹什麼？！你他媽的想幹什麼？！！」

他失控地搖晃著身下的人，眼睛赤紅，額頭青筋暴起，從未有過的恐慌像無數隻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剛才那一刻，看著林偉進靜靜站在窗口、彷彿隨時會隨風消散的背影，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肝膽俱裂，什麼叫萬劫不復！

林偉進被他死死壓著，卻沒有任何掙扎。他躺在地上，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臉色白得像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對宇皓的嘶吼和搖晃毫無反應，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氣的漂亮玩偶。

只有眼角，無聲地、不斷地滑下大顆大顆冰涼的淚珠，迅速沒入鬢角。

這副全然放棄、心如死灰的模樣，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宇皓感到恐懼和心痛。

·

「說話！林偉進！你他媽的給我說話！」宇皓捧住他冰冷的臉，指尖都在發顫，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哀求和恐慌，「別這樣…求你…別嚇我…看看我…」

林偉進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終於聚焦在宇皓那張寫滿驚恐和痛苦的臉上。他的嘴唇微微顫動，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破碎得不成句子：

「…放開我吧…」

「…我走了…」

「…對大家都好…」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宇皓的心臟。

「不好！一點都不好！」宇皓低吼著，眼眶瞬間通紅，水汽不受控制地湧上，他猛地低下頭，額頭抵住林偉進冰涼的額頭，聲音哽咽，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和執拗，「沒有你，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你聽到了沒有？！我不准你走！不准！」

他收緊手臂，將懷裡冰冷的身體更緊地擁住，彷彿這樣就能將自己的體溫和生命渡過去，將他從那個絕望的邊緣拉回來。

「他凍結我的卡？好！讓他凍！」

「不付宿舍費？我們就搬出去！我去打工！我去賺錢！」

「撤資排球隊？老子不打了！又不是只有打球一條路！」

「沒有那些東西我死不了！但是沒有你…」

宇皓的聲音頓住，強烈的哽咽讓他幾乎說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氣，滾燙的淚水終於砸落在林偉進冰涼的臉頰上，混合著對方的冰冷，燙得驚人。

「…沒有你，我會死。林偉進，我真的會死。」

這不是甜言蜜語，而是從靈魂深處嘶吼出的、最原始最赤裸的恐懼和依戀。

·

滾燙的淚滴和那帶著哭腔的、絕望的告白，像一道強光，終於刺破了林偉進眼中那層死寂的灰膜。

他的身體幾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裡，漸漸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劇烈的疼痛。

他看著眼前這個為了他哭得像個孩子、拋棄了所有驕傲和尊嚴的宇皓，看著他眼中的恐慌和那份不顧一切的瘋狂，心裡那座冰封的、想要自我毀滅的堡壘，終於轟然倒塌。

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間淹沒了他。

他緩緩地、顫抖地抬起虛軟的手，極輕極輕地撫上宇皓濕漉漉的臉頰，指尖冰涼，卻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替他擦去那滾燙的淚水。

動作生澀而笨拙，卻充滿了無盡的憐惜。

「…別哭…」他沙啞地開口，聲音微弱，卻像裂開的冰層下湧出的第一股暖流，「…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差點做了傻事。

對不起，差點留下你一個人。

宇皓抓住他撫摸自己臉頰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力和溫度，心裡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終於鬆了一絲，卻引來更洶湧的後怕和淚意。

他低下頭，像個迷路後終於找到家的孩子，將臉深深埋進林偉進的頸窩裡，貪婪地呼吸著對方身上那淡淡的、讓他安心卻又差點失去的檸檬清香，身體依舊因為後怕而微微發抖。

林偉進沒有再說話，只是用那隻被握住的手，輕輕地、一遍遍地拍著宇皓劇烈起伏的背脊，無聲地安撫著。

冰冷的絕望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種更加深沉複雜的、相依為命的悲傷與溫暖。

·

過了許久，宇皓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他抬起頭，眼睛依舊紅腫，卻不再有淚水，只剩下一种經歷過巨大恐慌後的、深沉的疲憊和一種更加堅定的決心。

他看著身下依舊蒼白卻不再死寂的林偉進，伸出手，仔細地、一點點地擦乾他臉上的淚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

「聽著，」宇皓的聲音還帶著沙啞，卻異常清晰和鄭重，「剛才的話，我只說一遍，你給我記在心裡，刻在骨頭上。」

他深深望進林偉進的眼睛，一字一頓：

「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錢，前途，家族，排球…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不及你一根頭髮絲重要。」

「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傻事…」

他頓了頓，眼神危險而偏執：

「我就把你綁在我身上，去哪都帶著，一秒鐘都不鬆開。聽到沒有？」

這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最深情的告白和最偏執的守護。

林偉進的心臟像是被溫水包裹，又酸又漲。他看著宇皓那雙無比認真的眼睛，裡面沒有絲毫玩笑，只有近乎瘋狂的認真。

他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聲音細弱卻清晰：「…聽到了。」

宇皓這才像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他俯下身，極輕極輕地吻了吻林偉進依舊冰涼的額頭，然後是鼻尖，最後小心翼翼地、充滿珍惜地碰了碰那蒼白的嘴唇。

不帶任何情慾，只有無盡的安撫和確認。

「冷嗎？」宇皓摸了摸他冰涼的手臂，皺起眉頭。

林偉進點了點頭。剛才站在窗口，冷風幾乎吹透了他的骨頭。

宇皓立刻起身，先快步走到窗前，用力關上窗戶，鎖死，彷彿這樣就能鎖住所有的不安和危險。然後他回到林偉進身邊，彎腰將他打橫抱起。

林偉進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子。

宇皓將他輕輕放在自己的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將他嚴嚴實實地裹好，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從後面將他整個人都擁進自己溫暖的懷抱裡，緊緊地貼合在一起，不留一絲縫隙。

「睡吧。」宇皓的下巴抵著他的發頂，手臂環繞著他的腰，聲音低沉而令人安心，「我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

溫暖的體溫透過緊貼的皮膚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驅散著深入骨髓的寒意。身後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像是最安穩的搖籃曲。

林偉進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下來，極度的情緒透支帶來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在這令人安心的懷抱裡，意識漸漸模糊，沉向黑暗的睡夢。

就在他即將徹底睡著的前一秒。

宇皓收緊了手臂，將他更深地擁入懷中，嘴唇貼著他的後頸，用一種極輕極輕、彷彿夢囈般的聲音，喃喃低語：

「…別想甩開我…」

「…死也別想…」

沉睡中的林偉進，彷彿聽到了這句偏執的誓言，無意識地往後更緊地貼近了那溫暖的源頭，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依賴的嚶嚀。

窗外，夜色濃重如墨。

窗內，相擁而眠的兩人，像兩隻在暴風雨中互相舔舐傷口、依偎取暖的小獸。

然而，就在這片暫時的寧靜與溫存之下——

宇皓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無聲地亮了一下。

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裡。

內容只有簡短冷酷的一句話：

「陳宇皓，你以為這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