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場考試是語文。

季洋收拾了紙筆，離開了考場，他心裡琢磨著一道多音選擇題的答案究竟是B還是C，慢慢蹭到了樓梯口，靠著掉漆的欄桿等劉暢。

季洋在143考場，劉暢在168考場，比他高兩層樓。過了半分鐘不到，劉暢圓滾滾的身體就一步三搖地從樓梯上晃蕩下來了。

「羊，走，我們去『閉兩口』，可憋死我了！」劉暢哥兩好的攬住季洋的脖子，與他一起往後操場的男廁所走去，而他嘴裡所謂的『閉兩口』就是去那氣味酸爽的男廁所抽根煙。

「你從哪帶來的煙？考場不是不讓帶煙嗎？話說你有煙嗎？你不是想去那地方撿個煙屁股過過癮吧？」季洋邊與他並肩下樓往後操場走，邊看著他露出一副你好噁心的神情。

「咱不這麼噁心，成不！」劉暢攬緊季洋的脖子，側頭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有煙。」

「怎麼帶進來的？」季洋終於有些好奇。

劉暢左右掃了周圍一眼，嘿嘿得意且不甚明顯的拍拍自己的襠部，「在這裡。」

季洋嘴角一抽，「褲襠里？」

「我昨晚上專門叫我媽給我內褲前頭縫了個兜。」

「裝煙？」

「是，但我給她說的是裝准考證，貼身，防丟。」

季洋，「……」這傢伙也是沒誰了。

「噫，瞧不起人了吧！」劉暢瞧著季洋無語的樣子，在他脖間的手又使勁勒了勒，「就咱這藏東西的地方，安檢的那哥們他敢隨便摸嗎？不敢！」

考試似乎特別容易使人緊張尿急，男廁所里擠滿了人，鬧哄哄的排著隊，裡面的空氣熱的彷彿都能從他們的頭頂蒸出一股白氣。

季洋搖搖頭，把自己的一丁點尿意憋回去，站在了廁所門外一顆大槐樹的陰影里。

廁所外面也有很多人，三五成群的擠作一團對答案或嬉笑打鬧。

有幾個坐在牆邊的一排欄桿上，手裡都拿著煙，正笑呵呵的聊著什麼。

季洋認得他們，其中的那個『呆毛獸』還是他考試時的後桌，上一堂語文他比他早出來了一個小時。

想到這裡，季洋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他的化學可怎麼辦喲！難道又要被化學老師指著鼻子罵，「坐在男人堆里的混賬！」

「羊，你等著，我進去一下。」

劉暢擠到廁所裡面，扯住剛要進去隔間的一男生的胳膊，「同學我很急，讓我先來，一分鐘，一分鐘就好。」

說著也不等人家什麼反應，他已經沖了進去把門反鎖了。

不一會兒，劉暢就從廁所里重新擠了出來，他手裡小心翼翼的捏著兩根煙，然後瞅了瞅周圍確定沒有監管老師之後，把其中一支遞給季洋。

「不抽。」季洋呲了呲牙，「褲襠里有騷氣！」

「嘿，嫌棄我！」劉暢又把手縮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快要折斷的『紅塔山』揣到了兜里，「騷氣又不是毒氣。」

他把煙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哥的味道，也就讓你聞聞，其他人我還不讓呢！」

季洋被噁心的直接偏開了頭。

「羊，帶火沒？」劉暢把自己的兜從頭到腳摸遍了也沒找到打火機，他拍了下腦門哀嚎，「壞了，只顧得怎麼帶煙，把火給忘了。」

「唉——」劉暢煙癮犯了似的渾身無力的蹲到地上，一聲接一聲的嘆，「有煙沒火，難成正果，唉——」

季洋無語的瞪著劉暢，這傢伙的煙癮也忒大了點，他抬眼瞧了不遠處抽煙的呆毛獸幾人一眼，用腳尖踢踢劉暢的小腿，「喏，那幾人應該有火。」

劉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眼前一亮，他騰的站起身就蹦去『呆毛獸』幾人面前，「哥們，借個火唄。」

劉暢搓著手，把煙從指縫裡露出一截，樂呵呵的朝著他們笑，正在說話的『呆毛獸』瞧了他一眼，把手裡的打火機扔給了他。

劉暢點了煙，又道了聲謝，重新回到了季洋的身邊，但那『呆毛獸』的視線卻沒有收回去，而且還拍了拍其他幾人的肩膀，朝他們這邊指了指笑著說了些什麼。

另外兩人也朝季、劉二人看過來，『呆毛獸』彈掉煙頭從護欄上跳下，三人一起朝季洋他們走過來。

「嘿，哥們！」『飛機頭』相當自來熟的攬上季洋的肩膀，朝『呆毛獸』努努嘴，「聽說你和我們阿丞在同一個考場，還是前後桌？」

季洋撇了一眼搭在左肩上的手，點點頭嗯了一聲。

「嘖！還真是！」『光頭強』推了『呆毛獸』一把，「運氣啊，這會我們丞哥上三百沒問題了。」

被稱作『阿丞』或『丞哥』的呆毛獸笑笑，他走到季洋跟前，從煙盒裡抽出兩根煙，「抽嗎？「話雖這樣問，煙已經遞了過來。

季洋接過了煙，他便把另一根叼在了嘴裡，摸出打火機點上，並且也給季洋點上，吸了一口後，他夾煙的手指著一個人少點的地方說，「我們去那邊談談唄。」

「走吧。」季洋跟著他到了操場的一處邊緣上，他其實心裡已經猜到了這『呆毛獸』要說什麼。

果然，呆毛獸直接開門見山，「接下來的幾門給我抄抄唄？」

季洋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傢伙一邊嘴角翹著倒是說得相當實在，「我成績並不好。」

「看到了。」『呆毛獸』指了指他手裡的煙，意思是會這樣的學生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不過你一中的肯定比我強，我平時考試總分也就一百來分。」

季洋嘴角抽了抽，默默閉上了嘴，把想問『你化學怎麼樣？』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你選擇題做完就把答案寫草稿紙上放桌邊我就能看到，大題做完就把答題卡給我傳下來，你別急慢慢做，我抄起來很快的。」

「……嗯。」季洋點了點頭，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這不剛剛借了火，這人情就要還回去了。

還有個主要原因是，這傢伙長得賊好看，一雙貓兒似的大眼睛斜著瞅你的時候說不出的勾人。

雖然他浪里浪氣的看起來一點都不正經，但擋不住人家有一張五官拼起來十分耐看的臉。

對於好這口的季洋來說，他實在沒有多少的抵抗力。

數學比季洋想像中的要難，畢竟是全市統考，難解程度直接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季洋停下筆時已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身後的呆毛獸已連踹了他的凳子不下三次，可季洋還有最後一道題沒做，這道題他瞅了有十分鐘都沒一點頭緒。

凳子又被踹的向前挪了幾寸，季洋只好先把題目抄到稿紙上，然後偷偷摸摸的順著牆根從胳肢窩底下把試卷傳過去。

剩下最後五分鐘的時候，季洋終於摸出了些解題門道，刷刷地在稿紙上寫了一大堆，最後得出了個答案。

他鬆了口氣，用背碰了碰身後的桌子想讓呆毛獸把試卷傳上來，可是碰了一次呆毛獸沒有反應，季洋又碰了碰，第二次還是沒有反應，季洋覺得可能是動靜太小了，加了手肘去撞呆毛獸的桌子，依舊沒有回應。

季洋有些急了，他悄悄偏過頭，小聲道，「把卷子還給我。」

沒想到呆毛獸也微微側頭正對他身後的人悄悄說話，季洋有些生氣，用後背使勁撞了一下呆毛獸的桌子，呆毛獸終於轉過頭來低聲回道，「稍等一會。」

「還有三分鐘，我還有題沒做！」季洋壓著火氣低聲說。

緊接著他就聽到呆毛獸也同樣對身後低吼，「誰拿著試卷，給我傳上來！」

他這句話自個兒覺得聲音很小，然而在落針可聞的考場里就像是吼出來的一樣，最後一排的學生都能聽到了。

季洋即便沒有抬頭，也能感受到兩監考老師那四道銳利的目光。

主監考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走過來狠狠地瞪著呆毛獸把試卷從他手裡扯了出去。

然後又退到季洋的課桌跟前，隨手翻了翻他胳膊底下壓的紙，冷聲問，「你的卷子呢？」

季洋不敢說話，下意識的朝後看了一眼。

主監考又跨前一步，拿板擦敲敲呆毛獸的桌子，「另一份呢？」

呆毛獸不說話，藏在劉海後面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中年男老師看。

「凌宇丞，卷子呢？拿來！」主監考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嚴厲。

或許是這男老師的氣場太足，眼神也夠威嚴，呆毛獸在盯了一會後敗下陣來，無言的把剛傳上來的試卷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