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徇齊坐在書房之中翻看著散落在案上的文書。他現在發現，自己現在還只是一個禮部的小官，還是最不受重視的那種。

想來也是，宮中哪個人不是看著皇帝的臉色行事。蕭家如今已經沒落，皇上更是不喜歡蕭家人，說是仇敵也不為過。蕭徇齊不禁嘆了一口氣，這朝堂上的爭鬥可不比戰場之上輕鬆多少。

禮部的事他並不了解，若不想早死，還是儘早熟悉的好。

如今朝堂之上原本擁有最大勢力的蕭氏一族已經被連根拔起，空下的位置早就被皇帝的心腹所佔。而現在楚陽身為鎮國將軍也已身死，他手中的兵權自然也落到了皇帝手中。那麼，他又會安排什麼人來頂替自己的位置呢？

正想著，門外一個小廝匆匆進來。「少爺，楊大人請您過去議事。」

蕭徇齊一愣：「是哪位楊大人？」

「正是禮部尚書楊子濯，楊大人。」

蕭徇齊恍然，禮部尚書說到底也是他的上司了，只是不知這次又是因的什麼事。正是年節，鮮少有人以議事為由請別人到府中。

「少爺，車馬已經備下了，現在可要啟程？」「既如此走吧。」

蕭徇齊隨著小廝來到府門口，出去之時應汐也不忘在為他披上一件衣服，若不是他攔著，那個暖爐也要到他懷中了。

如今的蕭徇齊可不會騎馬，也只能坐馬車。馬夫的技術算是極好的，速度不慢還十分的平穩。可蕭徇齊就覺得什麼都不如在馬背上盡情馳騁來得痛快。

楊府前已經停了幾輛馬車，想來也不光請了他一人。蕭徇齊下了車，由著管家帶路進到內殿。

廳中已經坐了幾人，蕭徇齊一眼望去，不乏有前世相識之人。楊子濯坐在首位，見他前來笑道：「徇齊來了？快賜座。」

這稱呼蕭徇齊聽著也有些彆扭，像是喚孩子一般，不過他為楊子濯的下屬，又是在比他年歲要小上許多，這樣也不為過。蕭徇齊倒想起另外一件事，這禮部尚書原來本也是蕭家人，蕭家沒落後，皇帝才升了楊子濯坐上這個位置，如此說來，楊子濯也算是皇帝的人。

見來人都差不多，楊子濯也開口：「今日請諸位來，也是為了一事。」他微頓，頗有些為難的開口，「此事是聖上吩咐，又事關重大，故此麻煩各位來此商量。」

有人也開始出聲：「楊大人，到底是何事？」此話一出，原本安靜的廳堂也響起議論聲。

楊子濯也不再賣關子，繼續道：「想來大家也都或多或少的聽說，鎮國將軍被下獄之事。皇上身邊的馮公公剛才來我府中，告訴我說這楚將軍昨日在獄中自盡了。」

此話一出，廳堂內的議論聲消失了。半晌才有人暗暗開口：「昨日……不就是除夕嗎？」眾人回過神，面上的神態不一。

蕭徇齊一一看過，大多都是一副悲哀，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了。一時間他也覺得楚陽實在悲哀。生前被懷疑不說，這到了死後竟也是自盡，皇上真把這事撇的一幹二凈嗎？

楊子濯到沒有過多的反應，抿了一口茶繼續開口：「皇上讓咱們禮部主持楚將軍的喪禮，按親王禮葬在落雁山下，還要派人去為他撰寫碑文。」

如此算什麼？罪臣在獄中自盡本不用辦喪禮，這楚將軍生時就是鎮國將軍風光無比，如今死了竟也要按親王禮下葬，那還找得出第二人如此風光？眾人心中感嘆，可蕭徇齊只覺得心寒。皇上此舉，不過是想百年後給自己留個好名聲吧？

「那，撰寫碑文的人選，皇上可有什麼吩咐？」蕭徇齊旁邊的一位開口問道點上。

楊子濯搖搖頭：「正是因為皇上沒有指明人選，我也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看是否有人願意前往？」

一聽沒有指定，所有人都不再出聲。剛剛聽聞楚將軍過世時一個個還都一副無比悲痛的表情，如今全都默不作聲。楊子濯也有些為難，如今還是年節，喪禮本就不吉利，還要去刻碑文，又有幾個人願意去，此事也不能強求。

其他人如何蕭徇齊不知，可他也是動了心思。既沒有人願意前去，不如他自己請去。一來如此可能也會讓皇帝注意到他，二來……他也想看著自己的屍身下葬。

蕭徇齊不是沒想過這一世找歐陽煜報仇，若能找機會將他殺了，也可謂是一件快事，可這個念頭剛出就被打消了。他也不是沒有看見城中百姓們安居樂業，也不是不知歐陽煜於治國上的才能。若他真是為了一己之私傷了歐陽煜，那他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這一世，他也不過是想洗清冤屈，要歐陽煜的一個悔過。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先讓歐陽煜注意到他，才有機會……

思及此，蕭徇齊站起身來向著楊子濯一作揖：「楊大人，徇齊不才，自請為楚將撰刻碑文。」話音剛落，蕭徇齊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驚訝有探究。

蕭徇齊面不改色繼續道：「如今剛過年關，各位大人家中也是諸事繁忙，徇齊家中冷清，自然也沒有諸多顧慮。」

「你自請前去，你可知......」自請為罪臣刻碑，皇帝又該如何想他？

「楊大人，徇齊自請前去。」蕭徇齊沒有再過多解釋。

楊子濯終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你明日和我一同入宮去見皇上吧。」

事情有了結果，所有人也都不在楊府多留，各自回去了。

楊府的管家指使著小廝收拾了桌上的茶碗，自己卻走到楊子濯身邊，低聲問道：「爺，這蕭家小公子聽聞前幾日病了，怎的這病了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管家也是楊子濯的心腹了，這蕭徇齊他也略有耳聞。蕭家倒了就剩下這一個小公子，在朝中雖有個官職，沒有家中的幫襯，也是如履薄冰。聽說這位蕭家工資性子也不怎麼好，總是給人一種唯唯諾諾的樣子，皇上本就恨極了蕭家人，他又是沒什麼本事，又有誰能看得上他。可如今這真見到了，管家只覺得流言不可信啊。

楊子濯又怎會看不出蕭徇齊的變化。自打皇上派他到禮部之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個蕭家公子。他也是見著蕭徇齊年紀小，還總是一副文弱的樣子，又想他身為蕭家人處境更加艱難，能力之處楊子濯也會幫襯著一把。可那又能怎麼樣？皇上不喜歡他，他自己有沒有多少過人之處，楊子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可今天再見蕭徇齊，真是不一樣了。他身上有著一股子沉穩，雖然還是那個瘦弱的身體，可總覺得給人一種氣勢。那雙眼睛裡的東西，楊子濯有些看不透，可就是莫名的令人信服。

管家站在一旁看著楊子濯，等了半晌才聽見一句話。

他說：「許是我們都看走眼了。」

再回到蕭府已經是卯時了，應汐也早就吩咐好人準備了晚膳，就等蕭徇齊回來了。

遠遠就見馬車駛來，應汐也迎上去，將蕭徇齊扶下來：「少爺可回來了，完善已經準備好了。」

蕭徇齊被應汐扶著有些不自在，幾次想要掙脫卻都失敗，索性也就由她了。殿中比屋外暖和得多，被火爐那麼一熏說不出的舒坦。桌上早就擺上幾個盤子，蕭徇齊將大氅解下遞給應汐，凈了手也準備開動了。

說是晚膳，不如說是藥膳。從應汐那裡蕭徇齊也沒少聽說這副身子是多麼的脆弱，可他也沒事想到就連每日的膳食竟也都是藥膳嗎？

難得的蕭徇齊臉上露出一絲苦悶，應汐見了也不擔心，反而笑嘻嘻地解釋道：「少爺您大病初癒，如今還是冬天更是要好好調理身子，這藥膳可是不能少。」

「應汐，我……」蕭徇齊剛要開口就又被應汐打斷。「少爺您可不要任性。」

任性？蕭徇齊何時被這樣說過，想自己當年征戰之時，沒有幹糧什麼沒有吃過？小小的藥膳又怎能難得住他？

賭氣一般，蕭徇齊今日愣是多吃了一碗，應汐在一旁笑的開懷。

晚膳過後天就已經全黑了，夜色蒼茫，無數的星星掙脫夜幕探出頭來。蕭徇齊換洗過後靠在榻上，應汐才開口詢問今日之事。

本也不是什麼秘密，蕭徇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楚將軍在獄中自盡，皇上吩咐禮部主持喪禮，還派人去撰刻碑文，楊大人找禮部之人商量人選，我自請前去了。」

應汐很是驚訝：「少爺怎自請去幹這種事！年節剛過就要辦喪禮，多......」最後兩個字還沒說完就被蕭徇齊凌厲的眼神逼回去。應汐癟了癟嘴，不再出聲。

蕭徇齊看了眼滿臉委屈的小丫頭，終嘆了口氣。「我這樣做自有我的想法，你只要知道這件事對現在的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就好了。明日我還要去面見皇上，你就先下去吧。」

應汐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蕭徇齊，半晌才幽幽開口：「少爺，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睡著了，蕭徇齊也沒有回話。，應汐也悄悄出了內室。

燭光在黑暗中跳閃爍，時不時跳躍一下。蕭徇齊再次睜開眼睛，看著這個依舊有些陌生的蕭府。

靈魂都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了，又怎會還和原來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