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央兩日徹夜不歸，音訊全無。

這日時至黃昏，遠邊的天就雲迷霧鎖了起來，驚蟄天，雨水漸多，春雷始鳴，莫子衿將格窗的栓插上，剛坐下就聽到外面的雨像小石子一般砸在屋頂的聲音。

外面一會兒天地昏暗起來，炸雷轟隆一聲，正在點燈的莫子衿忽被一驚，不知道為何，今日心神不寧，這等情形又讓他想起了遇見離央的那一晚，也是這般電閃雷鳴，狂風驟雨。

耳邊突然清晰的響起一句話

一年一劫，死裡逃生。

手下一抖，剛點燃的燈芯，被他按進了燈油里，滅了。

屋裡的他佇立暗處，聽見外面雨聲淅淅瀝瀝，心頭一陣亂跳，像是要出什麼事一般，這個念頭一出現再也遏制不住，兩日的擔憂與牽掛全部浮出水面，不知道站了多久，莫子衿僵硬的轉頭看向格窗外面，旁邊放著一個竹籃，牆上掛著一根黑白毛髮分明的撣子。

莫子衿深吸一口氣，腦中閃過跟離央在一起的畫面，一時失落縈懷，難以排遣，兩日的落寞心事如洪水鋪張開來，濃醇似那桂花釀，沉沉的難以慰籍，格窗的縫隙透進一絲涼軟之風，緩緩他聽到了自己呢喃道

「離央。」

只需舌尖抵住齒根，微啟唇角，這兩個字就出來了，只是無回應之聲，

接著外面又是一道撕裂雲層的炸雷，還帶出來了隱隱綽綽的小孩的哭聲，跟那夜情景如出一轍，莫子衿再也按耐不住，找出蓑衣披在身上，就出門去了。

雨滴風急，腳下的浪花水氣飛濺散逸，莫子衿翻攪著腦中的回憶，他聽離央說過雲萊山，可是天馬上就黑了，也趕不去雲萊山了。

情急之下莫子衿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離央。」

回應他的依舊只有雨聲，以及耳邊獵獵作響的風。

莫子衿站在原地，目光飄遠，遠處的青山已經逐漸失去了輪廓，盤旋在上面的烏雲翻滾，莫子衿擔心離央出事，他見過雷電的威力，就像劊子手劈下來的刀，腦中又出現了離央渾身是血的倒在他家院子里，當時若不是他······

莫子衿不敢再想下去，擦了臉上的雨水洇漬，繼續胡亂走著不知道哪裡是他去的終點。

「離央。」這兩個字裡面帶了多少期盼跟渴念，只有莫子衿自己知道。

離央，你在哪兒了！

離央，離央······

腳下彷彿被一根無形的東西牽引著，每喊一聲都被雷聲將他蒼涼清怨的聲音隱去，伴隨著風聲化為烏有。

雨下的很大，鋪天蓋地的來，阻擋了他眼前的路。

彷彿是要他知難而退一般。

莫子衿亦步亦趨的行走，雙手抓住身上的蓑衣，腳低一陣陣的涼意。在風雨的肆虐之下，莫子衿身隻影孤，躊躇獨行，風雨蒼茫，大地蒼茫，心境也遂臻於絕望。

不知走了多久，半截衣衫濕透，莫子衿盈恨在懷，也不喊了，嘴裡念叨了起來：「你若有好本事，就一輩子別回了，在外面被雷電劈死，也別回來。

」

這時，天雷像是在回應他一般，拉出一道又亮又長的閃電呈摧枯拉朽之勢。

「你若敢劈死他，我就去把土地廟砸了。」莫子衿站在雨中，仰頭大吼，齜目欲裂，那種不詳之感油然而生，不容他思考。

「現在就去。」莫子衿戴著蓑笠在雨中奔跑了起來，咬著唇臉上一抹倔強不甘之色，風沙狂嘯，雷雨交加，如此惡劣的天氣，莫子衿一路顛簸跑到土地廟，這裡已經常年無人來供奉，在進門欄時差點兒叩謝土地爺。

莫子衿穩住身子，回頭看了看外面稠密的雨點，解開蓑衣，慢慢走過去，腦海閃過院子外面的樹被雷電劈的一分為二的場景，離央倒在院子裡面像他求救的眼神，雷電劈在地面上的場景······

一瞬間，心情再也無法平靜，一腔憤憤，今日終有所泄……

時光流轉二十年，孤燈書卷空冷暖。四載春秋更迭換，深夜無寐雨不斷。隔門驚聞孩提咽，自此不再空話談。

此時，雲深之處，孤峰絕頂之上，一隻狀似狗的狐狸奄奄一息倒在樹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道找到他將他拾起抱於懷中。

看了看了一下傷勢，並無大礙時才嘆了口氣：「那人為你砸了土地廟，命不該絕啊。」

懷裡的狐狸崽子噓聲盤問：「那你跑哪兒去了……」

老道立馬面色不自然道：「你知道的，我已近百歲了，身子骨不是那麼硬朗，承受不住這雷電……」

「貪生怕死。」狐狸崽子微微得唾棄了一聲，便睡了過去。

這夜，總算是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