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彎下身，含夕像是要把人放下來，這一動作成功放鬆了這些侍衛的警惕。那為首的輕輕一笑，很欣賞含夕的這番識相。

可在自己彎腰那一瞬，含夕把成遙快掉落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又趁著眾人鬆懈，背著成遙扭頭就跑。

「阿夕姐姐，莫不，你放我下來吧。」成遙還能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方才所有的對話，成遙一字不落地全聽了去。

成遙雖然不知道是誰要追殺自己，但也不願意將含夕牽扯進來，「他們剛剛想要抓的是我，不關你的事的。」

「殿下，在說什麼呢。」含夕有些生氣了，甚至語氣裡面帶上了自己心底想要發泄的脾氣，「奴婢是那種拋棄自己主子求活路的人嗎？」

聲音大得貼在其背上的成遙瞬間清醒了許多，話語聲夾雜在風和雨里，卻給成遙心底帶來一絲暖意。看到含夕緊張的樣子，成遙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阿夕姐姐，謝謝你。」

可小姑娘的腳力本就不如經過嚴格訓練的男人，更何況含夕的身上還背著一個五六十來斤的成遙。不過一會兒功夫，含夕就被方才那些侍衛們圍困住。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幹過不少血腥的事，曹文見到的所有硬骨頭最後也都在死亡面前服了軟，一個小姑娘又何必這麼犟。

曹文一聲厲喝，揚起其手中的劍往前一劃。劍長雖不及含夕，但她的手背卻被破空而來的凌厲劍氣刺傷。

劇烈的疼痛襲來，含夕手臂一個用力不穩，差點把伏在自己背上的成遙給摔下去。

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沒發出一丁點聲音，可含夕方才身體的偏斜還是讓成遙感受到了，「阿夕姐姐，你沒事吧？」

「殿下，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習過武的青年人耳力更勝尋常，稍稍凝神就聽到了成遙微弱的話語。雖嘴上說著讓成遙擔心自己，可手上的刀卻是毫不留情地往含夕身上落——主子可是說成遙身上不能有傷痕的。

這一刀實實在在地砍到了含夕的膝窩子上，膝窩剛好連著筋，含夕失力，往前撲倒在了地上，背上的成遙也跟著被甩了出去，跌在草地上。

泥濘的雨水濺到含夕臉上，讓她渾身浸濕，身體也因著雨水變涼了幾分。

跌落動作的幅度有些大，成遙早上的傷口又裂開來，鮮血直往外冒。嫣紅的血混在雨水中，漸漸變得淺淡，又變得透明，消散不見……

很快兩人被侍衛困住了，高大的侍衛們仿若一道人牆，氣勢壓迫著成遙和含夕。

含朝撐著一把油紙傘撥開人群走進兩人的視線。雨下得很大，濺落在地上捲起泥土又沾跳到人的衣服上，無論是誰，此刻都有些狼狽。

可含朝還穿著今午時分的那件桃紅色宮裝，言笑晏晏，不染塵埃，「阿夕，這又是何苦，若你帶著殿下乖乖留在朝夕殿，我們之間也不會有針鋒相對的這一刻。」

「是你。」含夕撐著雙手坐起來，對於姐妹的背叛太過震驚，饒是有過心理準備含夕也難以接受，「呵呵。」

含夕一聲笑太過輕蔑，惹得含朝生怒，「阿夕，我向主子求了情，只要你告訴我，你們急匆匆地去找誰就夠了。」

他們這是要斬草除根了。

「主子?含朝，你的主子現在正被你帶著一群人碾在腳下，可是你呢，卻在這裡笑得開懷。」含夕憤怒，卻不是因為含朝背叛，而是因為她對成遙的不在乎。

「我……」含朝想解釋卻被曹文打斷「含朝姑娘別廢話了，主子要等不及了。」

含朝轉頭去看截過自己話茬的人，沉默片刻。又轉頭複雜看過含夕一眼，最終還是離開了。見過含夕最後一面，不知是為了那份失去的友情還是為求一個自我安慰。

直到含朝融在夜幕里，曹文才發話，「既然姑娘一心求死，那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這種忠奴，一眾侍衛還是敬佩的，只可惜站在對立面。

曹文揚起刀，正準備往下刺，刀未落，含夕突然撲過來的動作卻將曹文驚到。再一看，便是含夕的腹部有潺潺鮮血流出，本來濕透的宮衣再次被鮮血染盡。

可一瞬，含夕笑了，淺淺地勾一勾唇角卻美得驚心動魄。

劍從她身體里拔出，含夕就如斷線的紙鳶倒在了地上，再沒有力氣說話，只餘下一口又一口粗重的喘息。

成遙顧不上尖銳的疼痛，慌忙去看含夕的情況，「阿夕姐姐，你怎麼樣了?」

含夕嚅囁嘴唇像在說什麼，成遙伏過身去，才能隱約聽清，「殿下，向西，逃出去……不要，再回來了。」

她沒說出曹貴妃的事情。

蓉美人讓他離開，便是不想讓他活在宮廷的恩怨里，她也是如此希望的。五殿下啊，就不該有憂慮……

含夕漸漸地，合上眼眸。

「那邊是誰?」一聲厲喝從不遠的叢林里傳來，曹文暗道不好，成帝的親衛怎麼搜查到這邊來了。看著在地上哭泣的成遙，曹文一咬牙，帶著其他人離開了。

含夕想用那一命換她主子的一個自由，曹文也願意再加上自己將承受的皮肉之苦來換。不為別的，為含夕最後那一抹動魄人心的笑。

好在成帝的親衛未靠近，遙遙喊過一聲便去追查那些侍衛了。

用樹葉掩蓋住含夕，成遙攥緊含夕塞進自己手裡的小香囊，含淚朝另一方向跑去。

雨水伴隨著尖厲的風打在人的臉上生疼，也將成遙臉上的淚水洗刷得不再那麼鹹苦。

不知道哪裡是方向，他只是不停地奔跑，逃離，不知過去了多久，才被一座極好看的宮殿阻了去路。

成遙成長至今也不過是生活在朝夕殿四周，看四周沒有人巡夜，也沒人打掃服侍，以為只是皇宮裡的又一冷宮，便從某個小洞里鑽了進去。自己留一晚，就悄悄離開。

淋了一晚的雨，成遙的傷口被泡的發白，劇烈奔跑過的成遙更是暈暈乎乎的。

沒管太多，成遙跌跌撞撞地爬到一處柔軟溫暖的地方，昏沉地睡了過去。他沒聽到，他的耳邊，還有一聲聲冗長而沉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