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疑惑，流白不覺咳嗽了一聲，盯著成遙穿衣服的目光也往旁邊移開了。

小孩兒應該是自己穿過很多次衣服了，動作之間略顯嫻熟，一本正經的模樣可愛極了。雖因為衣服過大而被磕絆了好幾次，可其整衣戴冠的動作還是引得流白看著有些移不開眼。

大月氏傳說里的那條九頭蛇，其實是存在的，可卻不是流白。被貶至太陽山時，流白被那九頭蛇騷擾得厲害，本也不欲理會，可架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

惱厭至極，流白幹脆爆發出駭人的氣勢，把那九頭蛇嚇得不敢再動彈。

可九頭蛇在之前也惹過不少事端，弄得太陽山附近的原住民又是惶恐又是懼怕。

流白解決了九頭蛇又要不斷去對付那些找上門來討債的各路神怪人類，反倒替九頭蛇收拾不少爛攤子。煩不甚煩，便找了九頭蛇去解決自己惹的麻煩，驅趕他們。

那九頭蛇曾也是一方霸主，要它來做這些個事兒自然也做得順利。麻煩解決了，卻沒曾想到那些子民也開始因為九頭蛇的除暴安良，把其奉為了保護神。

誰作為他們的保護神，流白沒那閑心去管。可子民們為他們的保護神建起了神殿，每年進獻了各種禮物。九頭蛇便借花獻佛，全部又上呈給了流白。

久而久之，流白便在神殿里落了戶。至於九頭蛇，他可不敢和流白住在同一神殿里，便在皇宮外找了個小山洞，隨時等候流白的差遣。

「唔。」流白敷衍帶過去就算應承，不願意承認是那頭在自己面前慫得不敢說話的九頭蛇的手下。

小孩兒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並不見得有多感興趣，也沒多關注他給的答案。等把衣服穿戴完成，成遙才發覺衣服大得有些不倫不類，下擺拖拽到了地上，甚至廣袖也長出一截。

成遙心知自己只是成帝一個不受寵的孩子，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在自己面前都得行大禮。

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服飾上不平整的地方，成遙雙手平展開來，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貼於額頭，曲下雙膝朝流白行過一個大禮。

「尊上，成遙誤闖神殿擾了您的清凈，還望尊上恕罪。」成遙聽過很多宮女們的議論就是保護神長年處在沉睡之中，神殿更是長年沉寂。

成遙沒想到自己悄悄潛進的居然會是神殿，還把保護神的下屬吵醒來。也幸好，保護神本尊沒被自己打攪到。

流白直直地受了這一跪，看著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的小孩，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深色——小小的年紀，怎麼學得這麼世故。

沒得到流白應允，成遙也不敢起來，低垂著頭等候流白髮落。成遙太明白自己和面前巨獸間的身份差距，根本不是卑微的自己能撼動的。

流白本想等著小孩兒自己起來，看他才是孩提，耐性應該比不得成年人，朝自己行一禮也只是出於對神殿的尊敬，行過之後就會起身。可流白沒發話，那小孩兒便一直跪著。

心裡暗自不快，流白低下自己外凸的嘴巴，將成遙扶了起來，「你可以不用一直跪著的。」聲音柔和了很多，早已不再像流白第一次開口那般氣勢磅礴。

鱷嘴中，鋒利的牙齒顯露出來，卻沒碰到成遙分毫，就像是特意避開了，不願讓他受傷一樣。

成遙聽著他話語里的不悅，以為流白是在惱怒自己不但打攪到了他，還磨蹭不願離開，又急忙開口，「尊上，成遙便馬上離開。」

除此之外，成遙自己也不敢在神殿久留。一是自己還要逃離出皇宮，在神殿留的時間越久，出去的希望就越小。二則是若昨夜那些侍衛找出自己的行蹤，是不是還會把自己抓回去成遙不敢確定。

「哦……」流白語氣里的不悅更加明顯，但口頭還是答應了成遙的離去，只是困住成遙的巨大的蛇身沒有挪動分毫。

成遙眼裡閃過欣喜，沒想流白這麼慈悲。可轉身才發現自己還被困在流白用身體圍繞的圓圈裡，根本沒得缺口可以出去。

成遙仰頭去看高高在上的流白，有些不安，「尊上，您擋住了我出去的路了。」本是有些小孩子脾氣的動作，可換來的卻是成遙的誤解——尊上反悔了，不想就這麼便宜地放自己走。

流白不甘願挪開半截身子，可挪了等於沒挪，該擋的地方還是擋住了。流白看著被包裹在玄衣里的小孩兒，不想放他離開。

流白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自己會對一個見面不到半個時辰，說話不到十句的小孩兒產生不舍。

就像是如果成遙離開了，自己的生命就會缺失掉一塊，或者那種失落的感覺會比當時龍角被斬斷時的感覺還要更甚。

流白無疑是習慣孤獨的，千萬年來的平靜讓他漸漸忘卻熱鬧的滋味。可某一天，一個小孩兒，帶著無知踏入他的世界，用短短半個時辰，就讓他的世界染上了另一種顏色。

這種認知無疑讓流白欣喜，他喜歡擁有不一樣色彩的自己的世界。或許成遙能帶給他的色彩只有一種，甚至和他自己的顏色融合起來並不好看。

可流白的心底始終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一種顏色便足夠了，要想盡辦法把這個小孩兒留下來。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流白任被成遙如何祈求地看著，也不再挪動分毫。

「你打攪了我睡覺，吵醒了我就想離開?」流白盯著小孩兒的一舉一動，自然也就能看到他的一些小動作，比如他把懷裡東西往裡藏了藏。蛇尾一擺，一個綉工粗糙的小香囊被流白的尾巴勾了出來。

那個香囊是含夕臨死那一刻塞進成遙手裡的，成遙雖沒打開看過，卻很是看重它。這一下子被流白勾了去，成遙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尊上，此物對成遙很重要，還望尊上能讓成遙用其他方式贖罪。」成遙就知道自己果然是想多了，尊上怎麼可能因為自己一個跪拜禮一句道歉就原諒自己呢。

雖看著親近，可他畢竟也是萬人之上的敬仰，又哪是一兩句話好打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