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你這小孩兒，還真讓人心疼。」流白滿是無奈。尾巴稍稍一卷，就把成遙挪到了自己的身邊，伸出細長的舌尖，輕輕舔舐去了成遙眼角的晶瑩。

流白沒想要嚇唬成遙，外面的繁雜不是他一個小孩子能想像得到的。欺騙，爭分，搶奪，甚至是壓迫甚至比皇宮要明顯複雜得很多。

人都說，皇宮是權謀的象徵，便以為最深最骯髒不堪的便是皇權的鬥爭。可哪知，從來都是有高低貴賤分歧之地就會有這些手段，只不過是皇家裡的被無限放大了許多倍。

否則，也不看看是大月氏的國土大，還是皇宮大。

流白是蛟，雖還保有龍的某些特性，但畢竟不是條龍了。該退化的地方通通都因為法力的流失退化下來，甚至其舌，也退化成了蛇信子。

而此刻成遙正是被一條冰冷的舌尖舔去眼角的淚，帶著涼意的柔軟觸碰上去得很快，離開得也迅速。

成遙感受到溫柔的舔舐，一下子哭笑不得。他說:「流白，你別舔了，癢。」

忘卻了對未來的迷茫，成遙覺得專心在眼前的事情上也不錯。

小孩兒這一咯咯撒嬌聽到流白耳中更嬌軟了，流白此刻沒能看見自己的神情，否則一定能發現自己眼裡正溢滿寵肆柔和的瀲灧水光，「小孩兒，留在神殿里如何，這裡我能承擔你所有的吃穿用度。」

成遙被流白突如其來的示好給說動了，交繞著手指，一臉糾結。

看小孩兒像是意動了，流白又加上些籌碼，企圖給駱駝再加根稻草，「等你想要出去了，我就帶你去外頭看看。若你嫌得我煩，那等你適應外面的生活了，我再離開。」

當然，流白心裡另一番盤算卻是，讓小孩兒適應外面生活的前提一定得是適應他的存在。

「你能做主?」成遙目光澄澈，盯著流白問道，「你只是一個保護神的下屬，也能做決定讓陌生人住進神殿?」

這樣一想其實很好的，成遙確實考慮得少。在外面他也不一定生活得習慣，還不如留在神殿，到時候向流白借閱那些書還能打發不少時間。

成遙從沒懷疑過此地不是神殿，畢竟此處富麗堂皇超出了成遙所能想像的程度，而面前這頭巨獸雖然面目猙獰，卻全無傷害他之意，倒也應了那句「保護神不會傷害其子民」的那些傳言。

「當然……不能。」流白被成遙純凈的目光盯得不自然，一個謊言之後就得用無數個謊來圓了。

「我自然會上報給大人，請他做最後的定奪。」

他本意是隨意做下樣子就好，可小孩兒一聽到大月氏的保護神，眼睛就像盞燈籠被點亮，閃爍著好看的光芒，流白便把嘴邊的話轉了轉。

「這件事會不會打擾到保護神大人啊？」傳聞保護神長眠於神殿。

成遙分明記得，像他們這些地位卑微的皇子，是根本見不到保護神的，更別提要因著他們的私事去將保護神吵醒。

小孩兒好不容易鬆動了，流白怎麼可能再給他機會後退。

「我已上稟了大人，他也說如此些年，神殿都冷清過許多。」既然小孩兒想要見九頭蛇，流白當然會滿足。

可一想小孩兒留在神殿的原因會和九頭蛇有關，流白又有點子不高興了。雖沒表現出來，但看到小孩兒還有些羞怯，拿起一本書來裝模作樣地整理，流白就忍不住咂咂嘴。

過去的時間不長，就有一陣巨大的轟動從不遠處傳來，引得成遙趕忙掀開帷帳去看。

先前沒敢掀開簾幕，此一刻，成遙才真正看清楚神殿的全貌。

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艷紅的人魚燭長年未息，遠方似有裊裊霧氣籠罩著不真切的宮殿，淺淺飄漾在空氣里的不知名的香薰特別好聞。

玉床是神殿中位置較高的，成遙朝下看去，居然還能看見裝潢精緻的酒池。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

能在此生活的，定是會享受的。

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白瓷雕芍藥，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而發出聲響的正是一側一扇巨大的雕刻華麗的石門，應該是和什麼機關相連接，緩緩升起，等了石門升到頂，露出一個黑深洞來。

透過聲音，成遙都能想像到，有什麼東西，在那個洞里遊走爬行。

巨大的身子爬過，聲音由遠及近。又在水窪中行進，「窸窸窣窣」的，還摻雜水面被拍打的聲音。黑暗中未知的事物讓人聽著，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慢慢地，聲音越來越響，帶著點腥臭的味道的風從漆黑的甬道里吹出，撲到成遙臉上還陰冷得令其打了個寒顫。

有光亮撒在那漆黑里爬行出來的身影，成遙漸漸能看清那道影子具體的模樣——一頭龐然巨物，至少是比成遙身邊的流白要高大上至少是一倍。

粗壯的身體少有兩三丈長，最寬的身軀處成遙目測，能橫躺下一個成年人。全身漆黑只有少量斑駁的黃棕色圓圈花紋，看得久了，都覺得那些個圓圈就像是一隻隻眼睛，盯得人毛骨悚然。

最讓人驚駭的，便是從其頸脖處開始，向外分出了九個蛇頭。九個蛇頭沒有大小之分，但每個卻神態迥異。憤怒，驚悚，恐嚇，神情不一卻全是負面的情緒，讓人望而生畏。

哪裡想到保護神會如此……威嚴，成遙心裡對保護神的想像破滅，不免僵硬的往後退了一步。少不得被流白橫在身後的身體一絆，摔到了其身上。

成遙沒看見，自己跌倒的一瞬間，保護神九頭蛇的九個腦袋，齊齊皺起了眼睛，眼裡盛滿的凶光更是如出一轍。

這瘦弱得像螻蟻一般人類小孩，怎麼可以如此大不韙地，倒在那位的身上。

九頭蛇真名叫做勿念，早前也是天上某位天人的坐騎，後來被棄，貶下凡。

可在人間再怎麼為非作歹，骨子裡的奴性卻是改不掉了。一見天上的受天帝喜愛的那位也被謫，二話不說就向流白低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