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哲冶將突然暈倒的謝言抱到沙發上，又找來毛毯蓋在他身上，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細細地看著謝言那張精緻的臉，大概是因為先前過於激動，他的眼尾泅出一抹微微的紅。

從小到大蕭哲冶都是優秀的「別人家的孩子」，也許是教育問題，也許是基因問題，他從小到大學什麼東西都不費勁兒，也獲過大大小小的各種獎，具體數量多到他都數不過來。因為家庭原因他也早早就懂事了，更甚者，他在十四歲就發現自己性向的時候和父母及爺爺奶奶召集了一次家庭聚會，慎重的出櫃了。

雖然當時結果不怎麼理想，但好歹現在他的父母們已經接受了，就連爺爺，在奶奶因病逝世沒多久之後，大約因為極悲，也想通了。

大學之後他憑自己的能力前往國外，這些年來他的成就在同齡里也算傲視群雄，如果只和他的那個大家族裡的同齡人比起來，更是能用鼻孔看人。

至於為什麼說這麼多，那是因為蕭哲冶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其實並不高，否則他也不會怎麼都想不透謝言剛剛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代表什麼意思。

說實話，饒是心性堅定的蕭哲冶，剛剛也被謝言那樣嚇到了。他們確實有六年沒見，他也自認為現在的自己比起大學時還青澀的自己有明顯的變化，但是謝言卻叫出了他的名字。

謝言額前的碎發被他突然渾身顫了一下而滑落下來，蕭哲冶伸手撩開，繼續就這麼看著他，腦海里不斷回放之前謝言的一舉一動。實在是想不透了，蕭哲冶把自己的手機找出來翻出好友的通訊，開始給他發簡訊，把謝言替換成別的角色，模糊了下謝言剛剛說的名字，刪刪減減終於滿意了，才一股腦地發了過去。

然後繼續撐著下巴看著謝言。

他是在大一的時候對這個笑容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室友日久生情的，其實說久也不算久，但具體什麼時候喜歡上他就說不出了。而這個視自己為好友的謝言，他並不知道他的好友在用什麼眼光，什麼心態在看他。

當然，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就是了。

他深知謝言是直男，一直被告誡「別碰直男」的蕭哲冶在大學時並沒有對他出手。

他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謝言會在其他室友說到女人方面話題的時候湊過去，也會在和他們憧憬自己的未來另一半，他更會交女朋友。

而謝言是在大二時交到的女朋友。

蕭哲冶將毛毯掖了掖，還沒收回手，他的手機就瘋狂地震動了起來。幸好他之前把手機調成了震動，不然非得吵醒謝言不可。

他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慢吞吞地起身往陽台方向走，鈴聲停歇前一秒，蕭哲冶接起了電話：「喂……」

[你他媽的蕭哲冶！你今天居然是為了一個男人沒來上班？！還有你的簡訊是什麼意思！你還知道簡訊這東西怎麼發的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簡訊里的事模糊了我就不知道了！說！那個人是誰！]

蕭哲冶默默地把手機擱在陽台的扶手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拆開，叼了一隻，點上火，呼出一口帶著煙霧的氣，這才把手機重新拿起來放在耳邊。果然，那邊的咆哮已經咆哮完了，「甭管誰，說你的想法。」

正在陽台背對著客廳通電話的蕭哲冶並沒有看到在他走後，原本應該暈倒的謝言微微睜開了雙眼。

蕭哲冶的聲音有點模模糊糊地傳來，謝言睜開眼，環視了一圈他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地方。然後他悄悄坐起身，看著陽台上蕭哲冶的背影，又轉頭環顧了一下周圍。

最後他站起身，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地走了。

等蕭哲冶掛了電話，若有所思地等身上的煙味兒散了些再走進客廳的時候，沙發上已經不見了謝言的身影。

蕭哲冶站在空空如也的沙發前，微垂眼睫，嘴唇緊抿，嘴角綳出一抹隱忍的弧度。

他拿起手機想給謝言打電話的時候，翻到他的電話簿時，手指僵了僵。好一會兒之後，他將手機揣兜里，轉身去把基本沒碰過的早餐全都收拾扔垃圾桶里了。

而此時的謝言卻在離開蕭哲冶家後，攔了的車往他小叔家而去。

他父母早逝，全靠鄰居救濟和小叔撫養才能長大，也因為不想麻煩別人而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在學習上，這讓謝言從小開始成績就不算差，也可以說是優異的。

因為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謝言從小就憧憬能娶個妻子，組成一個家庭。事實上，他也差點和一個美好的女人結婚了，如果不是在結婚前夕發現她和他曾經的上司去酒店開房，而自己守在門口等到他們一起出來，他們確實是要結婚了。

想來這大概應該就是前天的事情。

謝言轉頭看向窗外，三年的時間，這個城市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然而對他而言依舊是熟悉又陌生。

因為那個女人，謝言跑去酒吧買醉。人在特別脆弱的時候人一醉，就容易想起曾經美好的，也遺憾的事情，於是因為醉意，謝言撥通了蕭哲冶的電話。

那時他大概是沒有希望這個六年前的電話還能接通的，但確實是接通了，而之後……

「先生，到錦園小區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謝言腦海里翻滾的回憶，他回過神來，掏出錢包交了錢，下車站在錦園小區的大門口前。

大門口的保安顯然記得這個男人，在謝言路過的時候還笑著打了聲招呼，謝言對他笑笑，隨後慢慢順著他小時候走過無數遍的小路一路往小叔的那棟大樓走去。

進了電梯，出了電梯，再站在門口的時候，謝言有些恍惚。

他很久沒回來這裡了，自從兩年前發現他小叔和男人在一起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

正在謝言準備要敲門的時候，門打開了，一個眼角有著細紋的男人臉上笑容還沒卸下來，抬臉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謝言，登時就愣住了。

謝言看著眼前這個眼角眉梢般俱是福祉意味的男人，眼眶再一次紅了，他囁囁嘴唇，低聲叫了一句。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