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新聞部要採集籃球隊的訓練照片，梁末剛好是校副主席，新聞部就是直屬管理的部門之一，卻正好碰上新聞部的部長交流去了，所以梁末只能暫時代理新聞部的事情。事情倒也不多，除了每周的學校周刊，最近就是籃球比賽的跟進和韓國的姊妹學校的合作交流的事情。

梁末和部門的兩個小幹事來到場地時，籃筐下球員們已經在開始練習，而教練則坐在門旁的椅子上，是時不時指導一下動作。梁末在諾大的場館裡掃了一眼，卻沒有看見明湛的身影，倒是看見了陸洲。

梁末收回視線，走向教練，教練也是學校的體育老師，上體育課經常能碰見，聽說以前帶的籃球隊都很厲害。

「吳老師，你好，我是梁末，是新聞部的，我們想來拍幾張照片，作為刊登在校刊上的資料。」

吳存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工工整整站著的男生。他友善地打量了眼梁末，然後說：「行，你們站邊上拍吧，當心被籃球砸到。」

「嗯，謝謝老師。」

梁末彎了彎腰，便帶著小幹事去開工了。兩個小幹事都是男生，對籃球本身就挺著迷的，看到投籃進了，還會激動地吆喝一聲「漂亮！」

梁末還是沒看到明湛的身影。他忍不住問了身邊的吳教練：「老師，明湛沒來嗎？」

「你認識明湛？」

吳存眼裡閃過一絲光。

「嗯，我和他同班。」

吳存聽了，「唰」地合上了記錄本。

「我正想找他，既然你們同班，就麻煩你幫我把他拎過來。」

……拎？

梁末有點想笑，誰敢拎明湛啊。

「才訓練了兩天，就又脫韁歡騰去了，回來要罰這小子投籃五百。」

……

梁末肯定不會問要是明湛不肯來怎麼辦這種傻問題。

畢竟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找到明湛，並且把人給帶到體育館的。

就算投籃五百個，也比被說成『態度惡劣和造成不好影響』來得好。

梁末也不知道去哪裡找明湛，上自修課的時間，校園裡靜悄悄的，偶爾有幾個步伐匆匆的同學抱著作業和試卷從林蔭小道跑過，梁末又去了明湛上次睡覺的階梯教室，卻發現階梯教室的門是關著的，從門上的小窗口望進去，裡面也沒有人。

梁末又繞到藝術樓，藝術樓的一到三層是圖書室，梁末走了進去，只在借書台看到了一個在值班的同學，正捧著一本漫畫看得起勁。

梁末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一排排書架找過去。圖書館一側是牆壁，一側是窗戶，窗簾拉著，厚重的質地垂到地上，偶爾有一絲縫隙透著，鑽進來玻璃似的光，映出空氣里上下起伏的灰塵，越往裡走，那種老舊的紙質書的氣味越重，梁末走上了二樓，二樓有座位，並且一下子亮堂了許多，明亮卻溫柔的陽光從窗外細細密密地將空間填滿，風吹起薄紗的簾布，依稀可以聽見外面的氣息。

就在梁末快要放棄時，就看到了坐在窗檯上的閉目的明湛。他的半張臉沉浸在琥珀似的光線里，睫毛都被染成了金色。

如果忽略他半個身子都打開的窗檯上的危險的動作，畫面可以說得上時賞心悅目。

梁末來不及捕捉心裡頭閃過的一絲類似於憂鬱的情緒，他第一次這麼大力地抓住一個人的手。

並且把明湛從寧靜如同死亡的安詳中拉了出來。

明湛睜開眼，就看見一臉生氣的梁末，在凝視了自己兩秒後，動作兇猛地拉上了窗戶。

風一下子就靜止了，窗簾重新垂到地上。

明湛心想在這裡看見梁末的原因，但他沒問，他只是一貫地挑起嘴角，說：「才一會沒見，就想我了？」

他甚至想要去摸梁末的臉，來配合這句調戲的話。

但是梁末很明顯不配合。

他眼裡燃著兩簇光，就像是從天邊的晚霞里落下來的。

「這是二樓，摔不死，但殘障還是很容易的。」

明湛臉上的笑意沒變，漫不盡心地讓梁末覺得自己剛才說了句傻話。

他急於轉換話題，便又掩飾地質問道：「你怎麼沒去訓練？」

明湛靜默了幾秒，才回答：「我只答應你參加比賽，可沒答應你要去什麼無聊的訓練。」

「可是既然要參加比賽，難道不應該好好準備嗎？」

「我可不是班代這樣的好學生。」

……

這算什麼借口？

梁末心裡不滿又不快，卻無法對眼前的人發脾氣，只能軟下聲音，說：「……求你。」

他前一秒還在扮演著班代的大局為重，下一刻就用了懷柔政策。

明湛覺得自己好像也不了解這個看起來死板又呆的班代。

「你是以什麼身份在求我？」

明湛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信手看著梁末。

「班代？」

梁末點了點頭。

明湛臉上露出絲冷酷的笑意。

「班代大人有空來找我，不如去多關心一下其他同學。」

「明湛！」

梁末對他的「蠻不講理」實在沒轍了。

「那你怎麼才肯去？」

梁末無奈又煩躁，其實他根本就不用管明湛去不去訓練，可還是像著了魔一樣地來找他，就像是勸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年改邪歸正一樣。

但是明湛不是意氣用事的小少年，他對梁末這種正義使者的化身般的勸誡也好不上心。

他只想從無聊的生活里，找點樂趣而已。

所以他說到：「叫我阿湛。」

……

梁末愣住了。

臉上的焦慮都變成了一團要暈不暈的水墨般的痕跡。

明湛等著他臉上的精彩絕倫的表情變換。

毫無意外地看到驚訝，窘況，無奈，糾結，還有為難。

可就是這樣的表情，讓梁末原本一張普通又正直的臉，好似換了個靈魂似地生動起來。

而明湛就是提線的人。

「明湛……你，別鬧了。」

梁末輕聲說道。

「班代啊。」

明湛靠近了梁末，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是戀人吧。」

梁末的臉上透出些晚霞的光。他閃躲著眼神，不確定地如同一隻在風中搖搖欲墜的黑色蝴蝶。

「你，你別開玩笑了。」

梁末偏過頭，又覺得這樣沒說服力，於是又轉了過來直視明湛的目光。

明湛的眼睛，漂亮得像寶石，有一瞬間讓人忽略了心頭惴惴不安的心跳。

而明湛臉上的什麼時候消失了的不正經，變成了平靜潔白如紙張般的神情。他不笑的時候，其實看起來更捉摸不透。

明湛低低「昂」了聲，說：「不逗你了，我去訓練，你就別生氣了。」

他放縱又寵溺的語氣，柔軟得不可思議，卻像是平地里起的一陣風，來時不明，去時無蹤。

梁末訥訥「嗯」了聲，儘力把心裡頭那點異樣的感覺壓下去。

這是打一棒子再給顆棗嗎？

而且，這是他第二次說——

我們是戀人。

……

梁末不知道，如果聽到第三次，他會不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