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分鐘的化學測驗，鈴聲響起之際，教室里一片哀嚎聲。等答卷一收上去，學霸們就紛紛拿自己的考卷對起答案，梁末自然也不免被包圍其中。

好不容易從包圍圈裡擠出來，來到外面透氣，靠在走廊上，正對著窗戶，就看到明湛枕著手臂，臉朝外趴在桌子上閉目休憩。

不知道教室里鬧哄哄的，他是怎麼做到一臉置身事外的睡覺的。

視線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

「明湛！」

窗檯外站了個女生，半個身子探進去，拿手捋了把明湛的頭髮。

明湛沒睡著，直起身來，沒好氣地給了個眼神，說：「你這個愛摸頭髮的怪癖什麼時候可以改掉？」

「我又不是誰的頭都摸的，誰讓你頭髮特別可愛。」

女生委委屈屈地講，白皙明媚的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

「那把你爪子剁了？」

明湛面無表情地說。

「不行，我好不容易做的指甲，你看，好不好看？」

女生炫耀地晃晃手上淺粉色的指甲。

「好看，好看死了。」

明湛語氣沒有波動地誇獎道。

「我姑且相信你在誇我。」

女生摸了摸手，然後又說：「聽說你參加籃球隊訓練去了，怎麼突然又玩籃球了？」

「……。」

女生一邊說著一邊坐上了窗檯，校服裙擺下是一雙修長的腿。她原本就長得好看，人群里一顰一笑都彷彿與眾不同，如今更是動作出格，引得過往的學生都留心地多看了幾眼。

「滾下去。」

明湛忽然有些嚴厲地說道。

「知道了啦，又摔不死。」

女生雖然抱怨著，還是又重新站好。

「那你——」

她還想說什麼時，明湛忽然起身，從教室里走了出來，路過梁末，梁末假裝沒有事地背過身，陽光撲面而來，亮得晃眼，以至於身後的聲音都變得遙遠。

只聽見身後的女生問：「你幹嘛去啊？」

「上廁所。」

「我也去！」

女生幾步追上去。

「別跟著我。」

「憑什麼，我就跟，就跟。」

女生得意洋洋。

「神經病。」

雖然是女生單方面的吵鬧，但是背影看起來，卻莫名地和諧。

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女生可以和他這樣親近，或許是曾經也有過很多次，只是自己都沒注意。

等等……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關心他？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缺少關注呢？

所以當他說出家裡沒人等他吃飯時，才會覺得不敢置信和驚訝， 就像是個拙劣的玩笑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他卻好像一副真的如此的神情。

就像他說喜歡你一樣，梁末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就像是一道複雜的證明題，找不到可以套用的定理，束手無策地看著時間過去。

傍晚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落在花壇小路上，就像很多個小矮人在跳踢踏舞，放學時雨還不大，當梁末做好值日時，已經變成了中雨。幸好他帶了傘，照舊是他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除了去訓練的明湛。

他帶傘了嗎？

就算沒帶的話，也應該可以問辦公室的老師借吧。

梁末走了明湛的位子旁，在他的地盤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傘的蹤跡。

唯一不同的是，就是他的桌面特別幹凈，上面的書本和習題冊寥寥幾本，看上去就像是八成新的樣子，梁末忍不住拿了本，像掃描似地翻了幾頁，果然，習題冊裡面也是空白一片。

這個人，都不讀書的嗎？

可是，梁末記得他的成績，也並不墊底，反而還是在中游徘徊的。

他們學校是重點高中，能夠在中游徘徊，不出意外的話，也能夠考進一個不錯的大學了。

……

可是既然不用功都能考成這樣，為什麼不專心一點呢？

不過，他倒是挺羨慕明湛的，能夠不努力地讀書生活，那麼自由隨心所欲，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困死在一個走不出的方寸之地。

外面的雨忽大忽小，雨聲淅瀝，時而嘈雜。

梁末把傘掛在了明湛的椅子背上，然後離開了教室。

他一路跑到公交站，下車後，又跑到家裡。校服防水性還挺好，可是頭髮卻已經濕透了。

梁末一會到家， 先脫了校服，然後急急地走到房間，打開書包，檢查自己的作業本有沒有濕了。

幸好只是英語書的底部漬了水，梁末拿紙巾壓了壓，把水分吸幹，然後把英語書翻開，晾在了書桌上。

他趕在父母回來前吹幹了頭髮，又換了衣服。

完全看不出來淋了雨，只是第二天一早，天依舊下著小雨，梁末在客廳找傘，梁母問他在找什麼？

梁末說：「傘。」

梁母記得梁末是有自己專屬的傘的。

「你的傘呢？」

梁末在櫃子里找到了把新的傘，解釋道：「我的傘借給同學了。」

然後便拿著傘出門上學了。

一出門，便聞到雨水夾雜著泥土和枝葉的清香，這氣味太過清新濃烈，刺得鼻尖一癢，打了兩個噴嚏。

梁末吸了吸鼻子，撐起傘。

不知明湛昨天淋雨了沒有？他應該不會蠢到沒有發現椅背上的傘，或者，根本就覺得是別人『不小心』放錯的而沒有動吧，早知道應該留個記號什麼的……也不行，留個記號，那樣做跟在別人課桌里塞零食和飲料不就一樣了嗎？

不，不一樣的。

他只是作為班代，關心同學而已。絕不是出於私心，換做任何一個同學，要是沒帶傘，他都會借給他們的……

梁末一路上懷著種種念頭，到了學校，進班級門時，特意繞到了明湛的座位那兒走過去，偷偷地看了眼，椅背上什麼都沒有，也沒有自己的傘。

也許是下雨天，外面陰沉沉的，教室里開了燈，也感覺灰濛蒙地提不起勁，英語老師便讓大家自習看書。到了出操的時間，雨是停了，但場地卻是濕的，所以出操也取消了。

大家便都聚集在走廊上透氣走動，走廊里熱鬧得像個跳蚤市場。

梁末去了辦公室給班導整理作業本，辦公室永遠不缺少來問問題的學生，永他們遠待到上課鈴聲結束的最後一秒。

梁末正在低頭數試卷，就感覺旁邊來了學生，他以為是隔壁班的同學來拿試卷的，也沒抬頭，便說：「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那邊「嗯」了聲。

聲音低低的，卻又夾雜著一絲不一樣的意味。

梁末一下子就抬起了視線，看見了站在旁邊的明湛。

他看到數學老師那兒圍著的人群，又看看明湛，說：「你是來問問題的？」

明湛點了下頭。

梁末從一個好班代的角度，正當地關切道：「現在人挺多的，你可以午休的時候再來，一點之前。」

明湛嘴角噙著一絲笑，說：「我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