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夢半醒中徹底清醒過來時，是凌晨四點多。

距季洋回來才過去一個鍾，但他自己覺得睡了很久。

雙氧水的瓶子還在手裡捏著，裡面的液體已經沒有了。

根據胳膊底下的觸感，季洋判斷出來，水應該滲進了褥子，褥子底下是電熱毯，沒被電死可真是走運。

季洋起來後才發現，電熱毯根本就沒有插電。

嘖，真幸運。

他哼著不成調的曲把換下的衣服丟進櫃子里，想了想，又拿了出來，泡進了洗臉池。

出租屋裡不提供洗衣機，冬天的時候季洋都是把臟衣服攢下來周末拿回家洗。

但昨晚脫下的他不敢帶回去，上面的血跡他給爸媽解釋不清楚。

紅在水裡迅速化開，季洋撐著池子邊緣看了一會，隨即用非常粗暴的方法把它們揉了一遍，然後連水一起掛在了外面的晾衣繩上。

穿戴整齊之後，季洋又和衣躺下。

等五點。

這是他的習慣。

不管失眠多麼嚴重，他都會逼迫自己閉著眼睛躺到五點。

這樣他才能在白天保持足夠的精神學習。

好的成績是父母放任他在外住校的根本依據。

五點二十，季洋洗漱完畢，準時出門。

鎖門的時候，鄰居的門開了，眼鏡男孩站在門口，看著他，張了張嘴，沒說話。

季洋與他擦肩而過時，說了聲——再見。

不知道下一任鄰居是誰？又可以在女房東的淫威之下堅持多久滾蛋？

他叼著一盒純牛奶，慢慢的從一條巷子晃蕩到另一條巷子，這個小城還沒有醒來，人們都還在冬夜裡酣睡。

除了一個傻子。

季洋走到最後一條巷子時，看到了大傻，他在臭水渠邊蹲著，穿件破棉襖，像只鴕鳥。

大傻是他給他起的名字。其他人就叫傻子為傻子。

季洋忘記他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好像突然有一天就出現了。

他不知道大傻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他住哪？反正每天早上過來的時候，他必定會在這裡。

季洋覺得大傻肯定是把什麼東西掉進了臭水渠里。

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指著裡面的黑泥問他，「你是不是給裡面埋了寶藏？」

傻子笑呵呵的點點頭。

有人說，傻子跟瘋子是最偉大的思想家，因為正常人無法理解他們的精神世界，才把他們歸為異類。

那麼傻子跟瘋子應該能溝通的來。

神經病屬於瘋子。

由此推理，神經病跟傻子也能溝通的來。

季洋從大傻這裡印證了自己是個神經病的事實。

因為他跟傻子溝通起來毫無障礙。

「哎，我今天就喝了兩口，剩下的全給你了。」季洋把嘴邊咬的大半罐特侖蘇遞給傻子。

傻子『嘿』『嘿』叫著接住了。

季洋又從兜里摸出一個速食雞腿，「今天沒有麵包，有這個。」

他把雞腿丟進了傻子懷裡，專門警告，「不要給你那隻臟貓，你自己吃了。」

傻子不知道聽懂了沒有，灰黃的路燈下，他咧著起皮的嘴只是對著季洋傻笑。

雖然光線太昏暗，季洋沒有看到他嘴邊的口水，但還是嫌棄的嘖了一聲。

「我進去了。」季洋指了指身後兩米多高的圍牆，從這裡翻進去，正好是六中女教師職工廁所——這是他去學校的捷徑。

然而，五分鐘後，季洋又跟大傻蹲在了一起。

他點了根煙，眯著眼叼著。

平日里不用助跑，只要一跳一蹬就能翻上去的圍牆，今天壘上磚，遠三米助跑，甚至摳著強縫用非常醜陋的青蛙爬也沒能成功翻上去。

後腰的傷炸著疼。

非常強烈的宣示著它的存在。

日了狗了。

季洋把煙頭砸進面前的臭水渠里，滋的一聲，飄上來一縷十分難以描述的味道。

很不幸，他吸了一口，頓時給一跳一跳的太陽穴又套了一個眩暈的buff。

大傻看出了他的煩躁。

他把雞腿跟奶裝進兜里，啊啊啊叫著沖季洋比劃。

季洋歪頭盯著他的手勢瞧了半晌，沒明白什麼意思。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在正常與神經的線上徘徊，搶救一下，說不定還能拉回來。

大傻看他不動，先啊啊叫著站起來走到牆根處，拍著自己的肩做了一個蹲下又起的動作。

季洋明白了，他是讓自己踩著他上去。

「大傻，你托的住我不，我一百多斤呢。」

大傻不說話，呵呵呵的笑。

「好吧，那我踩了。」

他走過去，踩在大傻的肩上，大傻躬著腰，手撐著牆有點吃力的站起來。

季洋攀住了牆的邊緣，他回頭剛要給大傻說話，腳下就空了，他掛在了牆上。

「欸？」

季洋蹬了蹬牆面，腰上疼的使不出力，手撐不上去，「大傻，你他媽再支我一把啊？」

大傻站在一邊，拍著手，仰著臉，沖他傻呵呵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