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的愛恨都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抹平，季洋很希望自己能把這種等待睡過去，醒來時，凌宇丞會說，「算了，我已經忘記了。」

然後我們各自走自己的人生，回不到最初，也不期待有未來。

原諒，放下，權當不曾遇見。

「你想得美，季洋，我姐的死我要你拿命償！」

一雙手從黑暗裡伸出來，扼住他的咽喉，季洋難受的睜開眼睛，獃滯的瞳孔中倒映出凌宇丞放大的臉，一時半會兒他竟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夢裡。

「你是來……讓我償命的麼？」他張開嘴，聲音沙啞的像被鐵鏽的網濾過。

「殺人犯法，」凌宇丞拿開卡在季洋脖頸間的手，俯身湊近他，「我要你活著，活著付出代價。」

毀掉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把自己搭進去的蠢事凌宇丞不會再做第二次。

耳畔的氣息溫熱，透著溫柔的繾綣，朦朧的意識自動忽略掉了那話里的殘忍，季洋重新閉上眼睛，發冷的身體縮成一團，本能的靠近熱源，半昏半醒間他的嘴唇翕動，始終呢喃著什麼，卻根本不成字句，也聽不出音節。

凌宇丞冷眼看著抱著自己的膝蓋，燒的意識不清，眼角只往下淌淚的季洋坐在床邊沒有動。

「去找個溫度計來。」他對床邊站著的另一個人說。

李斌掃了一眼季洋的房間，苦哈哈的抓抓頭髮，「丞哥，這麼亂，怎麼找啊，也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準備那玩意。」

凌宇丞抬眼盯著他，「我讓你們砸的嗎？」

「這不是肥老鼠急於表現嘛，我也沒讓他砸啊，他自作主張的。」

凌宇丞沒吭聲，繼續盯著，李斌扛不住，舉手投降，「好，我去找。」

他這才把目光收回來，重新放回季洋身上，一年的時光，歲月偷偷變化著少年的模樣，把幾分沉鬱幾分痛苦刻在了他的眉心上，弱化了曾經的那份陽光。

凌宇丞一直都知道這一年來季洋過的是什麼日子，李斌每次來看他的時候，都會興高采烈的描述對方被他們修理的有多慘。

他聽了心裡沒有任何起伏，那是這個人應得的。

相比於自己在少管所以及監獄裡的艱難，這個人福祉多了。

那樣心驚膽戰，暗無天日的日子，他過了三百六十五天。

「丞哥，找到了。」李斌撅著屁股從電腦桌下爬出來，把手裡的東西舉起來晃了晃。

凌宇丞接過體溫表在手裡甩了幾下，拉開季洋毛衣領口，給他塞進去。

等待的時間裡，李斌扒拉開腳下亂七八糟的東西，翻起一張椅子拽過來坐下，盯著床上燒的一塌糊塗的季洋問，「丞哥，我們來找他算賬的，你管他死活幹嘛？」

凌宇丞白了他一眼，摸了煙丟給李斌一支，自己點了一支說，「如果他今天死在這裡，你覺得我們兩個能逃的了幹系？」

「不至於吧，」李斌看了看季洋，「紙糊的啊？」

凌宇丞沒說話，把目光從季洋身上收回來，「給你姐打個電話，說一下情況，讓她帶著藥過來。」

李斌瞪起眼，「我姐是婦產科醫生！」

凌宇丞回瞪他，「不然呢，送去醫院？你去守著？」

李斌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才不管，弄死他還差不多。」他嘴裡嘀咕著十分不情願的去外面打電話。

凌宇丞把體溫表從季洋衣服里拿出來，四十度，非常高的溫度。

過了半分鐘，李斌進來雙手一攤，「我姐不接電話。」

「要不別管了丞哥，他沒去學校，他們班導肯定會打電話給他家裡，他家裡人會過來看情況，他不就有人管了麼，用不著我們操心。」李斌說。

「你他媽，」凌宇丞把掐滅的煙頭砸到他身上，「不念書了，連日子也不記了嗎？今天他媽周六！」

「我他媽都不念書了，我還記日子幹嘛！」李斌吼完，兩個人就互相看著幹瞪起眼來。

僵持了十多秒後，外面傳來敲門聲，接著門便被推開了。

凌宇丞跟李斌還沒來及驚訝自己沒有鎖門？進來的肖宇就先『嗬』了一聲，腳尖踮起，踩著一地的雜物跟玻璃碎片來到了卧室。

「你們兩在呢，」肖宇看了眼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季洋，「沒把人弄死吧？」

他問著走到床邊，伸手翻了翻季洋的眼皮，摸摸他的額頭，皺眉，「怎麼燒成這樣了？」

「喂？」肖宇拍拍季洋潮紅的面頰，季洋難受的哼了一聲，眉頭皺緊，又往凌宇丞身邊靠了幾分，把臉貼在他的大腿處，十分不情願人碰他。

到處都疼，到處都難受，體內燒的都快成了鍋里沸騰的水，外邊卻冷得直哆嗦。

「嘖，」肖宇無奈，拉著季洋的胳膊把人拽過來，對李斌說，「來，扶一把，送他去醫院。」

李斌沒有動，先把徵求的目光轉到凌宇丞臉上。

凌宇丞從肖宇進門，就面無表情的盯著他，這會兒終於開口問，「是那警察讓你來的吧？」

肖宇腳尖踢了凌宇丞一腳，「沒大沒小，先叫哥，還有沒有點禮貌了。」

凌宇丞從善如流，「哥。」

「來，幫哥一把，我們把他送醫院，你快要把他整死了。」肖宇說。

凌宇丞沒有動，依舊看著他。

肖宇無奈，「不是他，是我自己來的。」

凌宇丞抱著手臂，歪了歪腦袋，擺明了不信。

肖宇火上來了，這小子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都是平日里被慣的。

他在床邊坐下，捏住凌宇丞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他的臉，沒好氣道，「你下手沒個輕重，我怕你幹出什麼來，再把自己折進去。」

「阿丞，進去了一回了，也該長進長進了，難不成你還真想要了他的命麼？」肖宇頓了頓，語氣嚴肅道，「別忘了，你現在已經十八歲過了，做事要擔全責的，不能再任性胡來了。」

「我沒想要他的命。」凌宇丞說，「讓一個人痛苦，甚至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我不會那麼蠢，」他沖肖宇一笑，「宇哥，你放心。「

肖宇嘆了口氣，想再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沒開口，只拍拍他的肩膀，「聽哥一句，凡事留一線，日後後悔也還來得及。」

凌宇丞挫著手裡的煙捲，嘴角勾了勾，「我不會後悔。」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還沒長大。」

凌宇丞不置可否的笑，誰會料到無窮無盡的傷害過後，有一天，他也會跪倒在廣場上淚如雨下。

誰沒有年輕過，但年輕的過錯，總要以後來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