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意填滿整個心臟只要了幾秒鐘時間。

季洋往前走了幾步，沒忍住，蹲下身，把臉埋進掌心。

他一直很想問凌宇丞，當他把刀砍進齊明凱脖子的之後，可曾後悔過。

可曾在黑夜裡輾轉難眠的時候想念過那個離他們而去的男孩。

今晚他得到了答案。

淚水再也無法控制的在掌心裡決堤。

為今晚凌宇丞對齊明凱心存的那絲愧疚。

為曾經三個人一起的時光。

為曾經那個農村小院里說過的每一句發光的誓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直到電話響的時候，季洋才從自我世界回到現實，北風穿堂而過，耳邊是嗚嗚帶著哭音的回聲。

口袋裡自錄的『互擼娃』手機鈴聲還裹在這樣的聲音里在吱哇亂唱。

季洋抹了抹眼淚，往四周看了看，頓時有些緊張，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說出來有點丟人，他身為一個已經年滿18歲，個高一米七八的大男生，卻不敢在荒郊野外或破敗荒涼的地方獨處。

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沒多大感覺，一旦平靜下來，就老感覺黑暗裡會猛地撲出什麼東西來。

很早以前，凌宇丞還為此笑話過他。

季洋忍住拔腿就跑的衝動，強狀鎮定的走到隧道口，然後撒丫子狂奔。

直到一口氣跑回大馬路上，他才捂著咚咚跳的心臟接起了電話。

「喂，哥？」

聽筒里傳來秦浩有些焦急的聲音，「在哪呢？」

「回家路上。」季洋說。

「哪條路，我過來找你。」

「額，就學校門口出來的這條大馬路，往上走一點。」季洋邊答邊站到一個磚堆上往學校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有車燈正慢悠悠的往他這邊移動。

季洋揮了揮手，往馬路中間站了一下，秦浩看到了他，加速開了過來。

「上車，」秦浩打開車門，季洋叫了聲哥，彎腰竄進去，結果動作不甚麻溜，腦瓜撞到了車頂，砰的一聲響。

「哎呦！」

季洋捂住腦門，被撞的人都有點蒙，感覺向大傻邁進了一步。

「當心點，」秦浩連忙伸手扶了他一把，然後摸上他的腦瓜，「這麼來一下，頭上該種顆土豆了。」

「哥，你是不是換車了？」季洋把腿收進來，環視了車內一周，齜牙咧嘴的問。

秦浩眼底儘是笑意，「是你長個兒了。」

「不能，我衣服都還合適呢。」季洋嘴裡嘟囔著伸長脖子湊他身邊嗅了嗅，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哥，你是不是買了燒烤，六阿婆家的！」

「嘖，這都能分辨出來，」秦浩搖頭失笑，從身側拿出一個包了好幾層的食品袋來，「鼻子比我們隊養的那隻警犬還靈！」

「他家的味兒特別，全縣城就她家這個味兒。」季洋笑嘻嘻的打開袋子，裡面滿滿噹噹一大堆燒烤，肉串兒和素菜都香的撲鼻，光聞著就感覺餓的跟晚飯沒吃一樣。

不過令季洋感覺有點兒美中不足的是……

「哥，你沒讓放辣椒啊？」季洋癟著嘴說。

秦浩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傻小子，身上有傷，還要吃辣的。

「我嗓子有點發炎，最近忌辣，所以沒要。」

季洋挑肉串的手一頓，轉過頭看他，「哥你感冒了？」

「沒有，」秦浩偏頭與他對視了一眼，倒是看到季洋的眸子濕潤潤的，像是在發燒，他不由伸手去摸了一下季洋的額頭。

「怎麼了？」季洋有點莫名其妙。

秦浩順勢在他腦瓜上揉了一把隨即把手收回去，笑道，「沒事，你今天挺開心的。」

「嗯，」季洋揉揉鼻子，「有好吃的，心情好！」

秦浩禁不住噗嗤一聲樂了，「真好哄。」

「哥，你車裡有酒嗎？」季洋問道。

秦浩一愣，指了指後面，「後備箱里有，不過應該凍住了。」

「沒事，」季洋興奮的一拍車座，「哥，我們去河邊！「

秦浩看了看車窗外結上的霜，再看看難得情緒高漲的季洋，沒忍心拒絕，應了一聲，就把車從大路拐去河灣里。

開車走了半個小時，終於到了渭河邊上。

秦浩找了個地勢比較平坦的地方把車停下。

冬天的河灘一派蕭條冷落，河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浮冰，污濁的渭河水在冰層下面靜靜流淌。

季洋打開車門，還沒蹦下去，就被打著旋兒呼嘯的北風重新拍了回來。

「我靠！」他兜起羽絨服拉鏈說了聲,「好冷！」

「來，戴著這個。」秦浩說著丟過來一樣東西，季洋下意識的接住，是頂滑雪帽。

季洋看了秦浩一眼，秦浩穿的棉衣上帶了連帽，他也就沒客氣，直接給自己扣在了頭上，並扯了扯邊沿，把耳朵給全部包住。

開著車門凍了一會兒，總算適應了對人類十分不友好的北風。

季洋縮著脖子跑出去，在野地里來回蹦了一陣。

「哥！」季洋把燒烤從車裡拿出來放在發熱的引擎蓋上，他又從後備箱掏出兩罐啤酒十分興奮的沖秦浩喊了一嗓子。

啤酒很冰，但不似秦浩猜測的那樣被凍上了。冰的程度大概就是握在手裡的時候能感覺到疼，往易拉罐上舔一口，舌頭應該能粘在上面。

「啊？」秦浩手貼在耳朵上，朝他側了側身。

風太大，兩個人說話都用吼的，季洋跑過去，把一罐冰啤酒塞進他手裡，然後跳上引擎蓋又沖著夜空嗷了一聲。

秦浩哭笑不得，「你今天，遇著什麼好事了？」

「沒！」季洋沖著他吼，「就想這麼來一回！」

「大冬天，在河邊喝冰啤酒吃燒烤，刺激！」季洋揮舞著手裡的酒瓶喊，「要是再有團火，就完美了！」

秦浩從荒野地里撿了些艾草和枯樹枝，生起了一團火。

火燒起來之後，季洋安靜下來，怔怔的看著火光後面那張柔和的笑臉，眼睛又有點脹著痛，「要是我最開始遇到的是你，該多好。」他低低的自語。

作妖的北風猛地變了方向，青煙撲面而來，季洋被嗆了個正著，捂著嘴咳了幾聲，隨後便抱著膝蓋額頭抵在上面不吭聲了。

秦浩起初還在笑話他，過了半分鐘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過去拍拍季洋的肩膀，季洋沒抬頭，半晌之後，他的肩膀開始微微抽動。

秦浩猶豫了一下，伸手把人攬進了懷裡，季洋的手臂環住他的腰，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上。

這樣的天氣，人只要站著不動就很冷，秦浩想開個玩笑說，「在這裡抱著哭，過會我們兩要凍成帝企鵝了。「

但他沒有開口，安安靜靜的站著，手指在季洋的後頸摩挲，細細的安撫。

過了一會，季洋悶悶的聲音自胸口傳來，「哥，你別管我了。」

很輕的一句話，帶著濃濃的鼻音，被風一帶，秦浩差點沒聽清。

除了這一句，季洋沒再說什麼，但他沒說出口的話秦浩都懂。

他跟凌宇丞之間的事情誰都無能為力。

這條恩怨的路上只能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而且他太過濃烈的感情，反倒會給季洋本就超過負荷的心又加上了一道枷鎖。

好久，秦浩都沒有說話，最後所有的話語都化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他摸摸季洋的頭髮，「季洋，能照顧好自己嗎？」

季洋在他懷裡點點頭。

「那好，我們先……保持原樣，我等你。「秦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