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生辰
小說: 沐風淺低吟(穿越) 作者:惜灼华 字數:2182 更新時間:2019-04-27 00:39:37
墨臨風回到緋煙殿時已是深夜,聽到侍從稟告蘇淺予來了,又在內殿門口看到侍立的雲合。
雲合見到他,立刻恭謹行禮,墨臨風目光暗了暗。他敏銳地感覺到如今雲合對著他,除了素日的恭順謹慎外,還多了一重難言的畏懼,不像過去那樣自然,似乎自己是個多麼暴戾的主子一樣。心頭有些許不悅,但此刻他的心思更多的落在殿里那人身上,淡淡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也不勸他回去?」
雲合垂首,猶豫著道:「公子……」她的任務是為墨臨風監視蘇淺予的舉動,但想到今日蘇淺予心心念念要給墨臨風一個驚喜,對他望不見之處這刺目的真相無知無覺,便覺得自己唇齒開合間十分滯澀,心下難過。
這般態度更讓墨臨風不快,他斜睨一眼,鳳眸中染上幾分凌厲,雲合如何受得住他這樣的目光,驚嚇之下立刻跪地,道:「公子打聽到今日是宮主生辰,特意準備了點心來為宮主慶賀。」
墨臨風不由得一怔,眸中氣勢一散,隱約透出幾分茫然,隨後心緒變得複雜起來。
生辰?
他哪有什麼生辰?
他是被師父衛辭撿回來的棄嬰,連「墨」這個姓也是當年師父一時興起擺了諸多字讓自己從中抓出來的,師父透過摸骨估算了他的年齡,至於具體生辰卻是無人知曉了。
後來他稍稍長大,小孩子心性喜歡熱鬧,看到宮中有堂主為自己孩兒慶生,便也鬧著要過生辰,師父的愛人孔煜於是提議,就以他被抱回宮的那一天作為生辰,以後年年為他慶祝。他日日期待著,終於到了那一天,遺塵宮上下十分熱鬧,為他這個少主慶生。
那年他三歲,第一次過生辰,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次。
因為就在那一天,前朱雀堂堂主薛敏敏趁師父酒醉,夥同愛慕她的醫閣長老葛樊,給師父下了藥,藉機爬上師父的床,春宵一度,有了薛情和薛念兄弟。孔煜由此產生誤會,傷心之下離開遺塵宮,後來被師父的仇人所擒,為了不被他們用來威脅師父,孔煜飲恨自盡。
失去了摯愛的師父從此心如死灰,本是意氣風發的大好男兒,變得消沉混沌,往昔萬般雄心皆化泡影。
墨臨風也從此有了心結,迴避一切直接或間接導致當年悲劇的人與事,再沒提起過所謂的生辰。
卻不料此時此刻,竟然又被提起。
蘇淺予……
眉心攏起若有若無的輕惘,墨臨風輕輕道:「他怎會知道這一天?」當年這生辰只慶賀過一次,如今都過去二十多年了,記得的人恐怕已經寥寥,蘇淺予想來是費了一番功夫打聽。
雲合低聲回話:「去歲公子便有心此事了,問了許多人才得知,但是那時候宮主生辰已過,公子當時很遺憾,這一次……公子十分上心,他說自己所有都是宮主所贈,沒有什麼送得出手的,於是自己親自動手為宮主做壽點。公子不膳庖廚,跟廚娘後面學,前前後後好幾次,才得了一盤滿意的,那餡是公子自己調製的,藏著不讓我們看,說是打聽了我們這兒沒有,他家鄉那裡才吃得到的。公子還跟廚娘學做了長壽麵……」
「知道了!」墨臨風打斷她的話,面上瞧不出喜怒,他在原地定定地站了片刻,才邁步走入內殿。
甫一進入內殿,他便看到蘇淺予靠在軟榻上,一隻手撐著腦袋正在打盹兒,他顯然是等待了太久有些支持不住,迷迷糊糊卻又在硬撐著不要睡死過去,頭一點一點的,別有幾分可憐的模樣。
他負手站在原地凝視良久,終於忍不住在心底低低一嘆。
往事一直耿耿於懷,這所謂的「生辰」又被提起,他心裡原本是不悅的,但當看到殿內一直等待自己的那人,情緒卻不由得發生了變化。
踏著清冷夜色歸來,發現有一盞燈火是有人特意為你而留,燈下還有人殷殷等候,燭光瑩瑩,淡黃的光輝便帶著淺淺暖意融入了心間。這一刻,墨臨風心裡不是沒有觸動的。
依稀想起幼時,因噩夢驚醒不敢獨睡,被侍從抱到孔煜身邊寬慰,孔煜尚未歇息,也是這般在燈下等待師父歸來。當時年幼不懂「情」字,只覺得這般畫面望進眼中是極溫馨安心的,稚聲說要跟他一起等師父,卻扛不住睡意來襲,於是便攥著孔煜的衣角,在他輕輕的拍打安慰下眼皮越來越沉重,最終睡去,朦朧間入眼的畫面始終是那人安詳的面容和不時望向門口的眼神。
後來孔煜身死,師父悲慟,性情大變,這種溫情的畫面從此只能被藏在記憶深處。
今晚這似曾相識的情景,讓墨臨風冷硬的心霎時間泛起幾分不合時宜的柔情,眉心微動,冷峻的面容上浮現幾分少見的掙扎和矛盾。
目光移到桌邊,一個描花紅漆食盒放在上面,裡面便是雲合所說的蘇淺予為他準備的生辰禮物了吧?沒有連城之價,也並非艱險難得,只是一盤可有可無的小點心罷了……
但卻也是這個人懷著一顆真心歡歡喜喜做出來的。
他有些神思不屬,昔年衛辭和孔煜相處的模糊畫面和後來慕寫月與宣奕恩愛情深的情景交疊浮現在眼前。
倘若,將錯就錯……
不!心口猛地一緊,彷彿從陷落的情緒中猛然驚醒,憤恨的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
他剛剛怎麼會突然閃過這樣可笑的念頭!荒誕至極!若不是魘情蠱,他又怎會跟蘇淺予有這樣的糾葛。蘇淺予是芸芸眾生中何其平凡的一個,他是不會對這樣的人動心的。將錯就錯?呵!既然明明知道是錯的,為什麼還要接受,就因為蘇淺予這不痛不癢地等待?他喜歡自己又如何,下位者總是容易對上位者產生崇拜仰慕,這世上心甘情願為他做同樣事情的人不知凡幾,而他如今對蘇淺予產生的憐惜不過仍舊是受魘情蠱殘毒的影響罷了!
他可以喜歡別的任何人,唯獨不會是蘇淺予!
魘情蠱一事是他心裡最大的隔閡。他對蘇淺予那怕產生一絲一毫的心軟動搖,都好像是在向蠱毒、向那心心念念算計謀害他的敵人屈服。
絕不!
他的尊嚴和驕傲都不允許自己低下頭顱做這樣的妥協。
眼中的溫度漸漸冷卻,墨瞳重新變得幽深淡漠。墨臨風將心中的雜念全部壓下,望著無知無覺的蘇淺予,面色沉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