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臨風眸中掠過幾重思緒。

就在剛才，他已經從酒樓里那二人口中得知，他們身後的主子正是攬玉樓江晚庭。這家暗棧建於四年前，但在之前一直沒有被啟用，僅僅是單純地做生意。直到兩個月前，攬玉樓傳來訓令，啟用暗棧，這才將他們跟修遠之間的聯絡建立了起來。

之前在宮外威逼利誘竹瀝背叛的正是掌櫃陳青山，而在宮內與竹瀝私下聯絡的是修遠。那小二幫他們打開了陳青山的密櫃，裡面有他跟攬玉樓的往來信件，從信件內容中可以看出如今對方成功安插在遺塵宮中有價值的暗線僅有修遠一個。這一點讓墨臨風略感安心，總算遺塵宮的宮禁沒讓他太過失望。

至於攬玉樓是如何立派的，這兩人並不清楚，對攬玉樓跟夜心谷的關係也是一派茫然。

這倒也不難解釋。

從目前的訊息來看，攬玉樓與夜心谷有瓜葛是確鑿無疑之事，但有遺塵宮揚名在前，攬玉樓既然心懷不軌，意圖顛覆，那麼刻意隱藏來歷以圖出其不意也在意料之中，他們在成功之前定然不會大肆宣揚，所以樓中並非所有屬下都知曉內情。

如今的情形倒是比他一開始估計得更為複雜。攬玉樓能有今日成就，說不定便是初代宮主那個失蹤的同門所建，而那人當年幾乎廢在初代宮主手中，如此，兩家說是世仇也不算誇張。一脈所出，對方又隱匿在暗處觀察遺塵宮這麼多年，它將會比江湖上任何一個其他的勢力都了解遺塵宮，這無疑是讓墨臨風十分不快的。而另一方面，自己這邊卻直到近日才察覺對方的存在，了解有限，並不確定對方從夜心谷傳承了多少，有無隱藏的實力。又兼攬玉樓如今在武林正道中名聲頗佳，在此情況下，貿然出擊會打破如今江湖上正魔兩派總體穩定的局面，於大局無益。

他不懼武林盟，但是就憑慕寫月和宣奕的情意，手段也該緩和幾分。

故而，眼下還需要忍耐一時，摸清攬玉樓的根底，揭露江晚庭的野心，必要一擊致命又不會將遺塵宮置於眾人非議之中，再次激化正魔雙方的矛盾。

他安排了兩名屬下分別易容成陳青山和那名被殺死的跑堂的模樣，代替了那兩人的身份留在了酒樓里，至於小二和另一名跑堂，已經服了遺塵宮專門用來控制人的毒藥，每月都需要服用解藥來保命。這兩人貪生，又被之前陳青山滅口的舉動寒了心，現在已是十分聽話。如此，這家原本屬於攬玉樓的暗棧便被遺塵宮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了，今後，他可以透過暗棧得知江晚庭的一些舉動，而江晚庭所能收到的消息，都只會是他特意安排給他知曉的。

至於蘇淺予……

墨臨風拂去心頭異樣的煩悶，目光微沉。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只是暫時利用蘇淺予，假裝自己中了魘情蠱，順藤摸瓜找到幕後敵人便可以迅速結束這場遊戲，但是眼下，敵人的身份讓他不得不多慎重幾分，計劃要做進一步調整，這場恩愛戲碼需要再延時一段時間了。

收拾好心思，墨臨風走近跟前，面上早已調整為最溫柔的模樣，手搭上蘇淺予的肩，輕輕晃了晃，溫聲道：「淺予，醒醒。」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外人跟前，演好這個對蘇淺予痴情眷眷的角色。

蘇淺予漸漸清醒，看到墨臨風，惺忪睡眼頓時溢出光彩，撐起身子坐起來笑道：「你回來了？」他看向窗口，窗子卻是關閉的，瞧不見天色，於是揉揉眼睛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丑時了。」墨臨風溫聲道，「傻瓜，看著天色晚了就該回去休息，這樣熬著多難受，萬一著涼了更不好。」

「啊？都丑時了？」蘇淺予不由沮喪，都已經到了第二天了，墨臨風的生辰算是錯過了。

這幅失落的模樣落在眼中，那句「剛才在門口雲合已經跟我說了你想給我過生辰」的話在喉間一轉，墨臨風開口時卻是：「桌子上的是什麼？」

蘇淺予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這生辰過得沒能像預想的那樣順利，語氣中不無可惜：「我聽說今、昨日是你生辰，宮裡說你從來不過生辰，我就想獨自給你慶賀一下來著，結果你回來得這麼晚。」說到最後，不覺又有點委屈，自己今天一整天心都撲在上面了，結果當事人反而這麼不上心。

墨臨風拉過他的手晃了晃，淺笑道：「那你給我準備了什麼？」

蘇淺予打開食盒，道：「長壽麵已經不能吃了，早就坨了。」他將面端出來，看著已經變成一團、一望就毫無食慾的冷麵嘆了一口氣，撇撇嘴後揭開第二層蓋板，端出一個瓷盤，有些惋惜道：「點心也冷了。」

墨臨風瞧過去，只見盤裡放著六枚壽桃面點，賣相算不上精緻，不過他還是配合著露出驚喜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喜愛，道：「你做的？」

蘇淺予點點頭，眼中忍不住透出幾分小得意，道：「當然。」

墨臨風拈起一枚，笑道：「那我怎麼也得嘗一個，可不能辜負了你的心意。」

「算了，明日熱過再吃吧。」蘇淺予搖搖頭，「這麼晚了，待會你要休息，現在吃了東西不好消化。而且我點心裡用的餡料熱的吃口感才好，冷了就失了風味了。」

想起剛才門外雲合說蘇淺予專門調製了餡料，墨臨風於是問道：「是什麼餡？」

蘇淺予帶著幾分神秘勾起嘴角，眉梢一挑，眸中光彩流轉，眼角下那顆淚痣憑添風韻，頗為勾人：「流沙餡。」

「流沙餡？」按下一瞬間的悸動，墨臨風轉移注意力般地看了看手中胖乎乎的小壽桃，「這倒是沒聽過，用什麼做的？」豆沙餡倒是常見，而且一聽就知道是用的什麼食材，但這流沙餡卻讓人猜不出來口味。

「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不外傳的。」蘇淺予晃晃腦袋。

之前他偶然嘴饞，想起流沙包，雲合聽了十分疑惑，說是從未剛聽說過這種點心，蘇淺予不知道這個世界其他地方有沒有，不過雲合從前是在墨臨風身邊服侍的人，她都沒有見過，想來遺塵宮附近地域該是也沒有人會做流沙餡的。這次為墨臨風準備禮物，他跟著廚娘身邊學做壽桃面點，但心裡總覺得不夠有特色，當看到廚娘準備好的豆沙餡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墨臨風或許沒有吃過流沙餡，不如做一些流沙餡的壽桃，好歹能有些新意。他上大學期間班級活動，曾跟一位女生後面幫忙準備食材，看過對方做流沙餡。材料倒也不複雜，這裡都能找到，雖然古代沒有雪櫃做冷凍，不過遺塵宮有儲冰，效果是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