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一過，絕期草毒又隱沒在他身體里漸漸平息。向一天昏睡了過去，渾然不知蕭楚九會任由他枕在腿上睡了整整一夜而分毫未動。

翌日一早，蕭楚九的半個腿已經全麻。向一天睜開雙眸，借著洞外日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蕭楚九清瘦白皙的臉。

「你竟然還在這裡？」向一天連忙起身，不過意道，「你可以叫彤予或向浚進來，不必自己親自......」

「該趕路了。」蕭楚九淡淡看了他一眼，撿起身旁逍遙劍撐著站起身，無奈只腿麻到如同千萬小蟻攀爬一般，臉色一沉站在原地。

向一天頓了頓，蹲下身兩手捏上了他的腿。

蕭楚九身形一顫，剛要開口就被向一天截了話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多想，就當我報你昨夜的恩。不是還要趕路麼？稍微揉一揉會恢復得快一些。」

「向莫兮。」蕭楚九定睛地看著他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向一天輕聲一笑，抬頭眯眼望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我的名號在江湖上不好聽，特別是出了採花賊一事後更是臭得不行，你們扶風家在教習時對我們修冥界的人怕也沒什麼好話說，所以在見到我之前，你心裡的我怕是個十惡不赦，死後就該挫骨揚灰不再輪迴的人，對不對？」

蕭楚九沒有做聲，他們第一次相見時那場景依舊在目，當時對他確實是充滿了憤怒。

向一天捏著他腿上的穴道，感到差不多時才站起了身，揚起嘴角弔兒郎當道：「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錯了？」

一旦不受絕期草的折磨，向一天嘴欠的毛病就又複發了：「如果你想跟我道歉的話，我接受。」

蕭楚九清澈的眸子在他身上繞了幾圈，轉過身又是那一副小正經的樣子道：「上路。」

向一天笑了笑，跟著他走出山洞，迎著陽光笑得燦爛明媚。

「尊上！」彤予關切著捧起一早打好的水壺看著他，見向一天搖搖頭以示無礙，終是放下一顆心來。

「我不渴，給楚九公子吧。」向一天走上前，隔著那條溪水放眼望去，不遠處朦朦朧朧的灰黑色在烈日朝陽下格外醒目，那裡開始就是桑幹的地盤了。

顧子瀾心事重重地跟著他們，目光異樣，幾欲開口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向一天對龍頭塤施了隱術，普通百姓看不見，但修冥修仙之人還是能將其看得清清楚楚。一行人一至桑幹邊界，守界冥者便立即上前行禮，齊聲道：「拜見尊上，吾等已派人通報，還請尊上......」

「不急。」向一天擺手道，「華尊主盛情本尊必然會前去拜訪，現下不用跟著。」

冥者猶豫，但向一天意思明了，便拱手道：「是，尊上請。」　　

向一天等人剛走不到五步，就有人急匆匆跪到守界冥者面前，慌張道：「少士，不好，不好了！」

冥者斥道：「放肆！竟在向尊主面前失禮，該當何罪？」

向一天攔道：「無妨，聽他說說看。」

冥者訕笑一聲，連連附和。

來人對向一天叩頭，滿眼驚恐未定道：「小的今早起來去田地里澆水，卻在長滿蘆葦的溝盪子里發現一具屍體！」

向一天一驚，與蕭楚九對視一眼忙道：「是否渾身赤裸？」

來人點頭。

蕭楚九問：「可是幹屍？」

來人睜大了眼珠子，像見到活菩薩一般激動道：「是是是！」

蕭楚九又問：「是男是女？」

「是男屍！」

「採花賊已經來到了桑幹的地界了。」向一天像是早就預料到此事一樣，十分淡定地指著顧子瀾對蕭喚問道，「昨夜，你可看了他一整夜？」

蕭喚默認。

向一天笑道：「既然如此，楚九公子現在可能放了顧子瀾了？」

向一天自矜的樣子令蕭楚九心亂如麻，心思全都攀上了面頰，黑沉著一張臉，頗有興師問罪的架勢道：「所以這些日子你所做的一切拖延時間的事情，就是在等採花賊再次作案以還顧子瀾清白？」

「是。」向一天毫不猶疑。

昨夜蕭楚九看著他時所散發出來的溫和此刻全然不見，周身冷冽的氣息讓人不敢多言，只有向一天還死撐著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這樣，和四處採花草菅人命的賊人有什麼區別？」

蕭楚九的話字字誅心，向一天抬頭看著他，表面上的那份鎮靜似是要崩塌一般，僅靠著最後一根支柱撐著，搖搖欲墜。

蕭楚九拂袖轉身，冷聲下令道：「蕭喚蕭驍，走！」

「公子要回扶風嗎？」蕭喚小聲說著，又回頭疑惑地看著顧子瀾一眼，問道，「就我們？」

蕭驍一把拉住他，壓低了嗓音道：「笨，當然是去查採花賊了。」

蕭喚木訥地點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轉身對向一天行了個禮，才頭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向一天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的目光依舊在蕭楚九身上逗留，見三人跟隨那農人走遠的身影心頭一澀不由得哂笑一聲。仙冥二界向來都是水火不容，立場不統一無法志同道合，還以為經過這些天能和蕭楚九交個朋友，想來還是他錯了，清冷孤傲的楚九公子，怎會與他「同流合污」？

守界冥者小心翼翼道：「尊上……」

「嗯。」向一天保持著表面平靜，移開目光後兩眼又彎如月牙，輕輕呼出一口氣對著他們道，「本尊要去看看那幹屍，你且帶彤予先去拜見華尊主。」

彤予為難道：「尊上當真要讓我一人去？」

「放心，我們稍後就到。」向一天一勾手，向浚就立刻閃在他身後，提醒他道：「尊上，那子瀾少士……」

向一天這才想起來還有顧子瀾的存在。

回頭眯眼瞅著他，語氣輕蔑：「不必謝本尊，你現在已是自由身，要走要留隨意，只是別在本尊眼前晃就行。」

顧子瀾咬著下唇，故作正派道：「這採花賊害得我白白受冤，我自然要去查看一番捉拿他將他處以絞刑！」

向一天沒什麼心思搭理他，耳邊嗡嗡的像是耳鳴一般，伸手拍了拍耳朵，隨著守界冥者的指引去了蕭楚九他們先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