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的赫然就是現在這個戲班子的班主，而來的還不只是他一個，那班主的旁邊還站著一個陌生人。看起來要比張宗小上幾歲，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

這人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俊秀的面容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只是那眉眼處的一絲輕佻讓人覺得不喜。這人身著一件暗色的狐皮大氅，那衣服上的料子只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綢緞。腰間還系著玉佩香囊，倒像是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的公子。

見此情形，張宗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班主。而班主卻是無視了他那疑惑的眼神，直接轉頭對著那個陌生的男人笑著開口：「這位公子，他便是張宗了，那個名叫瓊兒的木偶便是他的。」

張宗聞言更是疑惑，這看起來是專門來尋他的，還偏偏提起了瓊兒，難不成是讓他來製作木偶？而張瓊予的心中卻是猛跳了一下，她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恐怕這次班主帶著這個人過來不是那麼簡單的。

班主身邊的公子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張宗，張宗忙得躬身作揖，剛低下頭耳邊便傳來了一陣笑聲：「好好好，真看不出眼前的這位竟然有這麼好的手藝，能製作出瓊兒這樣的木偶。」

一臉三個「好」字沒在張宗心中激起什麼波瀾，他依舊是垂首站在一邊，而班主的心裡確是樂開了花，這臉上笑得也是見牙不見眼，忙得招呼這一旁的人進了屋在桌子旁邊坐下，最後還不忘對著依舊站在門口的張宗說著：

「還在那傻站著幹嘛？還不快把你那木偶給這位公子看看，怎麼一點眼色都沒有？」

張宗雖然疑惑，卻也不敢違背班主的意思，弓著身子忍住想要咳嗽的慾望挪到了床邊，將那隻精緻的木偶抱在懷中，那樣子像是將自己的全部攬在懷中那樣小心翼翼，可他剛走到桌邊，還沒有站穩，懷中的木偶卻是被人一下子搶了過去。

張宗還沒有反應過來，木偶就已經到了別人的懷中，再低頭看看已經空蕩盪的雙手，心中也不是滋味，卻也不能說些什麼，只能看著自己最寶貝的木偶被別人抱在懷中。

那個公子接過班主手中的木偶，也學著張宗的模樣抱在懷裡仔細看著，倒像是一副十分珍視的樣子，可那審視的目光倒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嗯，確實如你所說，這木偶做的不錯，眉眼如畫，神態逼真，尤其是這眼角的一滴珠淚絕對是畫龍點睛之筆呀，難怪城中這麼多人都喜歡它，而你這班主給它標的價格也是如此之高。」

從前在眾人面前趾高氣揚的班主，如今臉上也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公子這話就說岔了，再怎麼說這也不過就是一個木偶，一個玩意兒罷了，到了現在不也還是過氣了嘛。現在我就算是標價那五十個銅板，當初那些人也不一定會再回來了吧。」

「斑主您怎麼能這麼說呢，這不是自降身價嗎，還是說您覺得我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還買不下這麼一個木偶？」

此話一出，張瓊予心中一緊，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的張宗，而張宗也是瞪著一雙眼睛，滿臉的驚訝：「這位公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還沒聽明白呀？爺就是想買你這個木偶，你就開個價吧。」那公子說著就要去那掛在腰間的錢袋，「這手藝是好，可怎麼就腦子不太靈光呢……」

張宗從他們進門就在旁邊默默聽著，可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若是還聽不出其中的意思他就是真傻了。「公子，我這個木偶不……」

「張宗！」一個「不能賣」還沒有說完，班主就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聽著那聲呵斥張宗也不由得縮了縮肩膀。他皺了皺眉頭，心中糾結不已，最後卻還是決定繼續開口：

「公子請見諒，這個木偶我不賣。」

一句話好不容易說完，沒有想像當中的訓斥，面前的公子還是帶著一抹自信的笑容對著他說著：「你也別急著回答，可以先看看我出了多少銀子。我也給你三天考慮的時間，三天之後我會再來，到時候決定也不遲。」

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張銀票放到了桌上：「這是兩成的定金，三天之後你若是想通了，我就將那剩下的銀子給你，咱們一手交錢一手貨。若是你還沒想通，我這定金你也不用還給我，帶著這錢在我眼前消失就好，我也不希望在這城中再看到讓我討厭的人。」

前一句若還算是利誘的話，那這後一句就是威逼。張宗臉色有些蒼白，身體原本就還在病中，聽了這樣一番話更是難受，就連張瓊予都是握緊了拳頭。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人只是說出來嚇唬嚇唬他們，在這裡有的是她所陌生的黑暗。

班主也終於帶著那個所謂的公子離開了這間小屋，也許他們也無法忍受這寒冬之中沒有炭火沒有熱水的地方。而張宗見他們終於漸漸走遠，這才扶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可剛一坐下這咳嗽就忍不住了。

一聲一聲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了，那聲音更是一下下地打在張瓊予的心上。那張銀票依舊躺在桌面上，被張宗一下子緊緊地攥住，直到銀票被他揉搓的不成樣子，咳嗽才緩緩地止住了。

張宗只覺得有些頭疼，可能是因為咳嗽的原因，現在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那樣得小心翼翼，就怕是哪一次呼吸重了，又引起一陣咳嗽。

他漸漸將那張皺巴巴的銀票展開，五十兩，並不算很多，卻是一個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數字。張瓊予也看到了那上面的數字，心漸漸沉了下去。

她並非是不相信張宗對於她的感情，只是現在這筆錢對於張宗來說太過重要了，若是將木偶賣掉換來這筆錢，張宗就不用在住在這間沒有炭火沒有熱水的破屋之中，他的病也可以有錢醫治，甚至可能他以後都不用再像從前一樣跋山涉水，到處以賣藝為生，他會過上更好的日子。這些都是她一個木偶無法帶給他的，張瓊予也知道這大概也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雖然這樣，若是真的將木偶賣掉，她可能再也見不到張宗了，心中就還是會有無數的不舍，可瓊兒在張宗的眼中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不是她張瓊予，她又有什麼資格什麼能力讓張宗將她留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