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想要做出一個決定卻是足夠了。時間一晃而過，這段時間倒也沒有一個人再來過張宗的這個小屋子，就連班主都沒有再過來。

張宗在這三天之中一句話也沒有說，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每天還是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積雪慢慢消融，偶爾也會抱起那個木偶擺弄一番。若不是桌上的那張銀票還在，張瓊予還以為這一切又都是她做的一場夢了。

第三天的清晨，門口傳來了沉悶的叩門聲，張宗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起身前去開門，而門外站著的果然就是三天前來找過他的富家公子，而這一次班主卻是沒有跟過來。

張宗偏頭越過那個公子看著他的身後，想要尋找班主的身影，身邊的富家公子卻是開了口：「別找了，今日就我一個，我也想來問問你是考慮得怎麼樣了？」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那樣隨意，直接坐到了桌子旁邊。而在看到了桌子上已經有些褶皺的銀票時，不禁挑了挑眉，轉頭看向被放在床上的木偶，臉上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張宗沒有坐下，只是拘謹地站在桌子旁邊，依舊是低著頭也不說話，配上他那有些佝僂的身子更顯得矮小懦弱。

那公子沒有得到回答也顯得有些不耐煩，斜睨了他一眼再次問著：「這三天的時間應該足夠了吧，怎麼，您竟然還沒有答案？」

「您誤會了，在第一天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答案。」張宗開口，因為受了風寒，又沒有即使得到醫治，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刺耳。

張瓊予的心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提了起來，她甚至連視線都不敢移動一下，生怕自己張宗的什麼反應，錯過了什麼答案。

「哦？既然已經有了答案，那便說出來吧。也不要在這和我拐彎抹角的，浪費我的時間，若是你覺得價格不合適咱還可以再商量。」那公子以為他是覺得銀子不夠，到也不和他磨蹭，撣了撣衣袖上的褶皺開口說著。

張宗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桌上那張已經被他揉捏得不成樣子的銀票，而後才將視線緩緩地移到了那個公子的身上，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開口：「我的答案還是一樣，這個木偶，我不賣。」

這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說得鏗鏘有力無比肯定，讓人完全不敢相信它是出自這樣一個連背都挺不直的人。那個公子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滿臉的錯愕，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擰著眉頭開口：「這就是你的答案？我說過，你若是覺得銀子不夠，我們可以……」

「不是銀子的問題，公子您就算是出到一萬兩，我也還是那個答案，這個木偶，我不賣。」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氣氛一下子便僵了下來。張瓊予就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心裡也不是滋味。雖然她也很驚訝張宗的回答，也很慶幸自己還能留在他的身邊，可是她也沒有忘記上次這個人對於張宗的威脅。一時間她那顆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又不禁提了起來。

而最後還是那個公子冷笑一聲，打破了這滿室的寂靜：「呵，不是因為銀子還能是因為什麼？你是忘記了我之前說的話了嗎？還是你覺得我不能說到做到，真的將你們趕出這座城？」

張宗也收回了視線，緩緩垂下了眼眸，低聲開口：「因為情。我當然不回去懷疑您說的話，只是就算是我們最後真的被趕出城，我也絕對不會後悔今天說的話。我從六歲就進了戲班子和師父練習這木偶戲，瓊兒是我在出師的時候親手製作的第一個木偶。當它第一次上台的時候就獲得了滿堂的喝彩，所有人都是那麼喜歡它，沒過幾天它就紅遍全城，可就算是這樣，最後還是和我一起落到了一個流落街頭的下場。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它，因為在我的心裡它早已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木偶，它是我的親人，是我此生最愛，它早已經融進了我的血肉，我們兩個本就是不能分開的。」

張宗有些激動，一下子又說了這麼多的話，呼吸也有些不暢。而那個公子也被他的這一番話說得更加不悅：「真是個瘋子……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張宗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身子不行了，嗓子也費了，你還用什麼去演木偶戲？」

而張宗卻是搖了搖頭：「就算如此，我還是那一句話，這個木偶，我不賣。」說罷，側開身子，對著門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那公子也被他這態度氣得不輕，拂袖起身憤然離開，一句話都沒有留下。直到看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張宗才呼出了一口氣，將房門緩緩地關上，而在合上門的那一剎那，一陣寒風襲來，他生生地打了一個激靈，這才發覺在這大冬天的他竟然使出了一身的汗。

房門再一次合上了，張宗拖著有些疲憊地身子躺回了床上，抬手攬過了一旁的木偶便抱在了懷裡。

窗門緊閉，屋子中一絲動靜都沒有。張瓊予早已經回到了木偶身上，耳邊僅僅縈繞著張宗那輕柔的呼吸聲，明明根本無法觸及到他，可張瓊予卻覺得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抬頭看了看將她抱在懷中的男人，她都已經數不清楚這樣的擁抱這個男人給予了他多少，可是她竟然連一丁點的回報都不能給他。

張瓊予知道張宗今天的決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會再一次被趕出這個戲院，會再一次被趕出城，就連現在這樣破舊的一個小屋可能都不再擁有。就算是那個公子還留下了那所謂的五十兩定金又能支撐多久呢？

張瓊予合上眼睛，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她有些想哭，哭自己的無能，也哭張宗的不值得，可到頭來卻還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