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只單單對程絕在教室內的動作，許是厭惡，許是懼怕，又或者，只是不適應？

總之，他心亦抵觸。

他抵觸程絕那帶著曖昧的動作，他察覺到了危險，便本能地想躲避。

本著這樣的心思，張笙甩開了程絕的手。

程絕也沒再去拽張笙。

他們兩個人面對面站著，程絕更高一些，便多了幾分威壓。

張笙抿了抿嘴，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你剛剛那樣，於我而言，越界了。」

程絕聳聳肩，「討厭我了？」

張笙認真地搖搖頭，「不。只是，我不喜歡你那樣。我……不習慣。」

程絕突然就一把攬過張笙的肩，把張笙整個人都攬到自己身旁。

張笙一怔。

程絕的聲音輕飄飄的：「那就攬肩嘛～我和我以前的哥們都這樣。」

哥們？

張笙的心又開始加速砰砰跳，他咬咬下嘴唇，他之前並沒有真正特別相知的朋友，也不知應當如何與朋友相處。

所以才會那樣孤立無援嗎？

張笙突然就想試著敞開心扉去交一個朋友。如果有朋友，便是他不幸再次陷入困境，他是否就能多一個人去傾訴求助？

如果有一個知心朋友，他是否真的能不再孤獨恐懼？

雖然多一個朋友在一定程度上有可能會降低他的行事效率，但他突然就想有一個朋友。他也想有人可以為他分憂、與他同樂。

他心之所拒，突然就又成了心之所願。

程絕是否可以成為他的朋友？朋友之間該是什麼樣子的？

張笙沒再掙脫，他沉默了一瞬，也主動說了：「那，我們一起走吧……」

程絕倒是詫異了一下，但他依然是攬著張笙的肩，沒鬆手。

於是他們便真的一直那樣「勾肩搭背」地一起走了。

待到出了學校，程絕突然感到張笙在微微發顫，是那種隱隱的、小幅度的顫。

程絕緩緩鬆開了攬著張笙那條胳膊，張笙是在害怕他？

實則不然，張笙只是……只是……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張笙只是遲疑，他實在是不習慣和他人有親密的肢體接觸。但他想著，既然是自己想和人家做朋友，自己總要主動一點。

於是張笙主動問了：「程、絕，你、你的朋友一般怎麼稱呼你？」

程絕嗤笑：「程哥？」

張笙：「程哥？」

程絕無奈笑道：「……別了，不吉利，誠哥涼得太慘，我可不想。」

張笙真真切切地詫異：「啊？」

程絕倒是顯出一點慚愧：「啊……我忘了，你肯定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張笙抿嘴，自覺失言。

程絕倒反過來安慰他：「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該和你亂開玩笑。你就叫我程絕就好。」

張笙點點頭。

程絕失笑：「阿笙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張笙遲疑一瞬，又點點頭，問道：「我們可以每天一起走嗎？一起去班裡，一起回家。」

程絕自然是樂得同意。雖然他心裡確實疑惑。

於是他們兩個又變成了肩並肩走著，張笙依然是努力地想要尋找話題，但他確實找不到。

若是像剛剛那樣，程絕說什麼，他又聽不懂，豈不是會很尷尬……

於是張笙只默默的。

倒是程絕先開口：「所以，阿笙還沒告訴我，你下午為什麼沒來？」

「准朋友」主動發問，張笙自然是很真誠地回答了：「我媽媽醒了，我去醫院看她。」他說這話時，聲調都不自覺地提升，聲音里透露著藏不住的欣喜。

程絕便又問了：「阿笙方便說嗎？你的媽媽……」

張笙又神色怏怏：「我聯考的當天，我媽媽出了車禍……一直到現在才醒來。我……」

聽了這話，程絕突然頓住了，他不再前行，而是停在原地。

張笙詫異，但也跟著停下。

接下來，程絕伸開雙臂，將張笙整個人都圈到自己懷裡。

張笙尚未反應過來，他的臉已自然而然地靠上了程絕的肩。夏夜清涼，程絕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短袖，於是他們貼得極近。

程絕看著瘦，肩膀卻是寬厚的，張笙突然就不再驚慌。

明明現在是晚上，張笙卻覺得程絕身上好像有陽光的味道。

程絕卻只發覺張笙是真的瘦，瘦的硌手。

程絕緊緊抱著張笙，他的右手繞過張笙瘦削的肩，輕輕拍打張笙的背，柔聲安撫道：「阿笙的媽媽已經醒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過去啦，以後只會越來越好的。」

說了這句話，程絕突然發覺自己肩上濕了。

張笙也不知為何，最難的時候都撐過來了，媽媽醒了他自己也開始了新的學習，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明明很堅強的。

他一直很堅強啊！

可為什麼，為什麼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句普通的安撫話語，他突然就委屈得不能自己了？

最近這一段時間，爸爸的壓力也很大，爸爸也很累。妹妹更小，更是需要他人照顧。

他是長子，便只能堅強。他甚至都不敢把自己的脆弱外露，害怕再刺激到本來就心情不好的家人。

可現在，在一個並不相熟的人的懷裡，他突然就止不住眼淚了，也堅強不起來了。

程絕的手還撫著張笙的背，張笙也終於伸手攬住了程絕。

昏黃的路燈下，瘦弱的少年倚在高大少年懷裡，哭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