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同潛篇（五）

進了屋子後收拾了一番，便很快就到了天黑。唐無期這一來，幫會上上下下都瀰漫著一股喜慶的氛圍，讓葉同潛覺得下一秒他們就能扯出一大堆紅布來給唐無期辦個像樣的婚禮（……）。到了晚膳的時候，葉同潛驚訝於他們居然沒把自己當外人，這席上，居然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雖然是在唐無期旁邊。

葉同潛剛一入座，就感受到來自唐無期左側的兩道寒光，不用看也知道那來自唐無期的兄長唐無厭，他對葉同潛似乎有著莫名的敵意，下午剛進屋子的時候，他甚至差點殺掉葉同潛。

不過，還好是唐無期救了他。

葉同潛偷偷看了唐無期一眼，青年正忙著和序南風喝酒，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看著唐無期和序南風一杯一杯地灌下去，還沒吃幾口菜，酒就已經空了兩壇了。

「你們兩個不許喝了！給我吃飯！」

清明果斷拿出了女當家的幹練，強制倆人先吃再戰。葉同潛夾起一塊筍放進口中咀嚼，清香四溢，唇齒留香。

「空翎，這道菜是誰做的？」他問旁邊的少女，這菜雖說樸素，但味道確實為上佳，葉同潛沒忍住好奇心，隨口問了一句。

「喏，就是無厭大哥旁邊的，李大哥。」自從發現唐無期也姓唐的事實之後，慕空翎就對唐無厭改了口，一個稱「無厭大哥」，令一個稱「無期哥哥」，如此親昵的稱呼讓葉同潛稍稍有些不舒服。葉同潛朝唐無厭身邊的人望去，青年生得濃眉大眼，一副好欺的模樣，看樣他與唐無厭的關係甚好，時不時還給男人夾一筷子菜，而在他面前冷血無情的唐無厭居然沒有拒絕，只是乖乖將菜吃下，這倆人頗為奇怪的組合，現在看來竟有些微妙的和諧。

清明只是一會兒沒看住，這唐無期就又和序南風較上了勁兒。序南風左邊的姑娘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一個勁兒地給序南風加油，這唐無期居然就像喝水一樣，一壇一壇地，輕輕鬆鬆就把酒灌進了肚子。

這種喝法真的不會醉嗎……葉同潛覺得背後都有點發涼了。

「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哎。」清明數落了兩人幾句便不再管他們，端著一杯酒起身看向葉同潛，「葉大夫，既然來了這裡，那麼我們自然都會拿你做朋友對待。我希望你可以暫時摒棄陣營之見，這個要求，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葉同潛從來都沒有喝過酒，他知道自己定是一沾就醉，只是清明的面子他不能不給，他起身，剛要詢問自己酒量不佳，是否可以以茶代酒時，身邊的少女就拿起瓷瓶為他滿上了一杯酒。

「師兄，我們副幫主的面子可是要給的呀。」少女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

「……。」

葉同潛頓時就有了種被自家師妹坑了的感覺。

卧槽喝了這個會不會死啊？會不會會不會啊？

葉同潛用力咽了口口水，喉結上下翻動一圈。清明把酒杯向他面前伸了一下表示禮節，接著仰頭就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

你說你們一個個都這麼能喝做什麼呢？

如果不喝的話，擺明了就是不給人家面子，說不定下一秒清明就會放出各種毒蟲來把自己咬死。葉同潛不敢想像如此美好的畫面，他低頭，輕輕抿了口酒液。

好辣。

就如同刀子一般從喉嚨里劃下去，留下一道帶血的痕跡。葉同潛頓了一頓，終是將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看來葉大夫也是個爽快的人，以後如果在榮煒堂有什麼困難的地方儘管和我說就是。」清明坐回到座位上，葉同潛剛想坐下，沒想到身邊的姑娘居然又站起來了。

「師兄，我敬你一杯。」慕空翎拿起瓷瓶又為葉同潛滿上一杯酒，「要給師妹我一個面子呀同潛師兄。」少女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葉同潛知道自己可能從未和她說過自己沒沾過……不，是曾經沒沾過酒的事情，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嗯。」

「能在偌大的江湖再遇見師兄，也是你我二人的緣分。師兄放心，等你要回花谷的時候，我會和你一起向師父請罪。」

「……」

那句「一人做事一人當」剛要說出口，就看少女也是一口悶。

……不，這是誰教給你喝酒的。

等到唐無期和序南風喝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唐無期就看見旁邊兩頰像熟透了的蘋果一樣紅的青年，只見得葉同潛正襟危坐，就好像夫子身側最為虔誠的學生。眼睛困得好似睜不開，兩把大刷子似的睫毛撲閃撲閃，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小大夫……？」

叫了他一聲，沒反應。

「小大夫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成這樣的？」唐無期問旁邊的慕空翎，他覺得他和序南風灌下十幾壇的酒之後都沒像葉同潛這樣誇張。

少女委屈地晃晃手中的瓷瓶：「連這一瓶也沒喝完呢……」

唐無期嘆了口氣，剛想給席上人道個歉先把葉同潛送回房間時，就看見青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連句話都沒說就開始往後院里走。

「哎，師兄……」慕空翎的手頓在半空中，看著唐無期急急追上去的身影，少女臉上的笑意更濃，隨後轉身對其他人說道，「我師兄恐怕是酒量不佳喝醉了罷，我先替他賠個不是……無期大哥去陪他了，應該沒什麼事，大家繼續吃吧。」

大家瞭然，繼續熱熱鬧鬧地吃飯，只有慕空翎一人拿著筷子微微發獃。

「吶，空翎你怎麼不動筷子呀？再不吃就都沒啦！」

恍惚間，就聽見身邊少女銀鈴般的清脆聲音，慕空翎一回神，看見汀之給她夾了一大塊雞肉放進了碗里。

慕空翎笑了笑：「好，快吃吧。」

「小大夫？」

葉同潛腳下發虛，可是走得卻很快，唐無期需要快跑幾步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葉同潛用長袖捂住嘴，臉頰紅得都快要出血，像是被灼燒著一樣，剛走到後院，沒走幾步他就吧唧一下摔在長椅上。他想扶著柱子站起來，可腿一直發軟沒什麼力氣。唐無期趕緊走到葉同潛身邊把他扶到椅子上坐著：「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青年一直低著頭，唐無期看不見葉同潛的表情，他伸手把青年臉頰邊的髮絲別到耳後：「不能沾酒就別喝了，逞什麼強？你不喝清明難道會吃了你不成？」

「……」

「小大夫，我說的你聽見了沒？以後別沾酒了啊。」

其實唐無期喝了那麼多，也是有幾分醉意的，只是葉同潛看起來似乎比他更嚴重一些，青年抬眼，就連眼眶都被酒氣熏紅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看得唐無期愣了下：「哦……」

現在葉同潛的唯一感覺，就是腦袋裡面亂成一鍋漿糊。

這就是喝醉的感覺嗎？明明都已經混亂到這種地步，可是頭腦有一半的地方還是清醒的，混亂和清醒攪和在一起，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去。」

「唔……」

不，不用你抱……

「小大夫你別亂動，這樣我抱不住你……喂都說了讓你別亂動了，不然我把你扔下去了啊，我說你怎麼還動來動去的？你是蛔蟲嗎？」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不過唐無期一把把葉同潛抱起來後，一直就緊緊地抱著，生怕他掉下去摔著什麼地方。

「放……放開我……」

「上次我抱你的時候你也沒這樣啊，怎麼今天這麼抗拒？乖，不會對你酒後亂性的啊，聽話。」唐無期好像喝多了之後就變得話癆起來，當然，也就變成了一隻話嘮的流氓，「嗯……不過如果你想趁著這個機會做點羞羞的事情的話，我也是不會拒絕的。」

聽到這話的葉同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不掙扎也不反抗，忽然沉默下來的氣氛讓唐無期覺得有些奇怪。

他低頭看著葉同潛，青年的頭髮再一次掉下來遮住了他的臉，讓唐無期看不清他。

只是現在，唐無期沒有手去幫他把頭髮別上去。

「不要隨隨便便就說這樣的話……好嗎？」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唐無期才重新聽見葉同潛的聲音。

只是讓他很驚訝的是，他的小大夫說話時，聲音里有一股濃濃的鼻音。

「不是說只是玩玩而已嗎……？那為什麼還要追出來？」葉同潛的聲音里漸漸沾了一點哭腔，「唐無期，算我求你，你不要再拿我尋開心了，放我走吧。」

「不。」

「我求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讓我走，我不想……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

醉了，他真的是喝醉了。

如此放下尊嚴的卑微乞求，只是換得他一個冰冷的拒絕。

早就知道唐家堡的人，無論男子女子都是沒有心沒有感情的，只是唐無厭是從外在就可以看得出來的冷酷，而唐無期，卻是外表看起來很好接觸，但他的內心，卻始終是一塊千年的寒冰。

無論怎樣，都融化不了的冰冷。

其實這樣的無情更加殘酷，不是嗎。

葉同潛知道自己哭了，他拚命地用袖子遮住臉，他不想讓唐無期看見他的眼淚。他只是覺得心裡的難過如同翻江倒海般地涌了出來，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為了誰而難過。皮膚因為浸在夜裡的寒氣而冰涼，可是心裡卻像是窩著一個火球一樣，燒得他難受。一冷一熱這樣碰撞著，他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

「小大夫。」

他聽到來自頭頂的聲音。

「你把手拿下來。」

「不……我不要……」

「那，小大夫，這是你先招惹我的，那就由不得我了。」

雖說著這樣的話，但是把他抱進懷裡的力氣卻是輕柔的。葉同潛感覺到唐無期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然後把自己擁進了懷。青年伸手把他的手拽開，冰涼的手甲摸到皮膚上，刺得他生疼。

他還沒來得及擦幹臉上的眼淚，就感覺到嘴唇上有個溫暖的東西壓了上來。

「……？！」

嘴唇上的溫熱觸感，還有輾轉的力度……

葉同潛眨眨眼，看著面前驟然放大的唐無期的面龐，整個人都呆掉了。手剛碰觸到他的肩膀上想推開他，卻被唐無期緊緊握住。

青年用一種他特有的氣息混合著酒液的味道攻佔了葉同潛的口腔，力道之大甚至讓葉同潛有些害怕。唐無期勾住了葉同潛的舌拖回自己口中來回舔舐，他只能被迫承受。

這樣無縫隙的貼合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

但他逃不掉。

在青年熟練的吻下，他只能一點點地，被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