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卿篇（十六）

「我們已經甩掉他們了嗎……」李慕卿低頭，地面上再也看不見屍人的蹤跡。序南風是帶著他和溫遲向北方飛去的，可惜他們的馬還留在城裡，恐怕早就已經被屍群殺掉了吧。扯著他和溫遲兩個人，對於序南風的消耗一定挺大的，李慕卿已經看見了序南風額頭上的汗，於是李慕卿叫了他一聲：「南風兄，我們就在這裡下來吧。」

序南風向下瞥了一眼，沒說話，只是帶著李慕卿和溫遲安安穩穩落了地。李慕卿看著懷裡的溫遲，女孩兒的情緒似乎很低落，大概是因為阿秋三兒他們的事兒吧……李慕卿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人的話，畢竟在這個方面他一向笨拙。李慕卿只能伸手撫上女孩兒的腦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所以說，天下的分別，最後都會歸於一個寂滅嗎？」沒想到一安慰就真的給安慰壞了，女孩兒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來，溫遲抬手，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著，身體一抽一抽地。李慕卿一看溫遲哭了，有點手忙腳亂，在心裡自責著自己為何如此笨手笨腳：「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真的很想救他們……為什麼他們會這麼早就離開我？我好不容易就要救下他們了，為什麼他們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溫遲抽泣著，瘦小的身體立在那裡一抖一抖，看起來可憐極了，「要是我能早點治好他們就好了，都怪我實在是太弱了，我的醫術太糟糕了，都怪我……都怪我……」

序南風和李慕卿對視一眼，他們兩個人都不會說什麼好話來讓這個姑娘好受一點，兩個糙老爺們此時都挺頭疼的。序南風已經做好了殺回去將所有的屍人都殺光的準備了，李慕卿看溫遲哭得差不多了，長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方粉色的方巾遞給她：「別哭了，丫頭，把眼淚擦擦，臉別皴了。這根本就不能怪你，乖，別自責了。」

這方巾本是易沐洋的東西，此時他身上實在是沒什麼好給這個姑娘擦眼淚的東西了，只能將這塊方巾拿出來，只是此時，睹物思人，更添一分思念。

「……」溫遲低下頭，謝過了李慕卿，默默地將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擦幹，三個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直到很久以後，序南風和李慕卿才聽見溫遲略帶遲疑的聲音：「南風哥，念汝哥，我……我要去華山，去找一樣東西……」

溫遲扯了扯嘴角，在兩人面前展開一個苦澀的笑容，看的李慕卿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他問道：「你一個人去？是要去找什麼？」

「……藥引。」

溫遲扭過頭，看向遠方那座已經成為死城的地方。在那裡，屍人四處遊盪，他們沒有情感，沒有靈魂，只是一具具行屍走肉而已。

曾經，她遇到過救了她不止一次的人，他們都是善良的，都是不該成為江湖勢力鬥爭的犧牲品的，可是他們最後卻一個個地倒在了她的面前，若是她的醫術再精湛一點，是不是他們就有救了？是不是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過上福祉的生活了？若是她當初再努力一些，是不是現在的溫遲就可以離經易道為天下人了？

她無法原諒這樣軟弱又無能的自己。

「我得去華山，找藥引……我覺得，我能救他們。」再一次開口的時候，溫遲的眼睛裡有著李慕卿看不懂的光芒，女孩兒的拳頭緊緊握在一起，語氣中多了一份堅定，「如果這裡還有像阿秋姐姐他們那樣的半屍人怎麼辦？我想我得救他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在這裡留著……我得回來找他們。」

李慕卿安靜地聽著女孩兒講述這些，他突然覺得自己在溫遲面前是那麼渺小。

一個願意將蒼生放在心間的人，此後必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醫者罷。

「行，我們先去找最近的驛站休息一晚，明早我和南風兄給你安排車到華山。」李慕卿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序南風將溫遲抱到了肩膀上：「走吧。」

彎彎的月牙兒掛在天上，清涼的月光灑在小路上，越發顯得清幽。溫遲抬頭看了幾眼月亮，忽然問道：「念汝哥，南風哥，你們以後想去哪兒呢？」

「我得北上，去找我的朋友。」難得有這種心平氣和的時候，李慕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平靜下來了，三個人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長長，李慕卿稍稍鬆了口氣，「她救了我，但是自己卻生死未卜，我得回去找她。」

「南風哥哥，那你呢？」少女坐在序南風的肩膀上，她得使勁兒低下頭才能看見序南風的臉，為此還差點從序南風肩頭上掉下來。序南風趕緊將她扶正了，自己仰起頭來看她：「祖宗啊，你慢著點，我是受友人之託去接她回家的。」

「那你們倆是要去一個地方嗎？」少女撥開擋住她腦袋的樹枝，避免打到自己。李慕卿聽到這話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後扭頭望向序南風：「南風兄，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朋友沒仔細說，只是讓我先去蒼雲附近。」

「……蒼雲？？！」序南風和他一起走了這麼久了，李慕卿都不知道序南風要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他的心一下子就懸起來了，「南風兄，你認識四喜嗎？」

序南風臉上疑惑的表情其實已經給出李慕卿答案了。李慕卿原本以為序南風要接的人就是四喜姐，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了：「四喜？不，我不認識她……我朋友不是蒼雲的人，她只是讓我去那裡等著她，誰知道她之前在哪兒待過呢，這些我從來都不過問的。不過念汝你這麼激動，是不是也要到那裡去？」

「是，我得去找我朋友……」從興奮到失望只有一瞬間。李慕卿咧了下嘴角，「不過目的地一樣，一路上倒是能做個伴。」

正當兩個人說著，天空中突然飛來一隻大隼，在三個人的頭頂上空盤旋著。李慕卿以為它要傷害溫遲，剛要舉槍把隼戳下來時，序南風伸手制止了他：「我養的隼，別戳，別戳。」

「……」

序南風抬手，這隻隼就老老實實地停在他的手臂上。序南風從隼的爪子上取下一張紙條，看了兩眼：「我的朋友說她現在就在蒼雲，咱倆正好順路。」

「我能問一下，你朋友叫什麼嗎？」李慕卿在蒼雲待過的時間也不短了，若是序南風的朋友也是自己的親友的話，他就可以問問四喜的下落……

「斯言。」

——「她叫斯言。」

不，他不認識。

可是李慕卿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他望入序南風的眼：「南風兄，如果可以……你能問問你的朋友，看她是否能打聽下一個名叫四喜的姑娘的下落麼？」

剛開始不是他沒問過，只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這一次，就算明知道會讓自己失望，李慕卿還是想抱著他的希望，再試一次。

說不定……四喜姐就有下落了呢？

這種事，又有誰說的准呢。

大不了，就是他再尋一遍關外，直到他找到那個喜著黑色玄甲的女子，在漫天黃沙和迷得人睜不開眼睛的大風裡，伸出手來，來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