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沒叫你鬆開

十二月初的周末下午，天朗氣清，還很難得的開了太陽。

金在中坐在落地窗前，一邊曬太陽一邊抄唱詞，一旁的手機里正播放著越劇《牡丹亭》，悠揚哀怨的樂聲與歌聲便在午後的陽光下緩緩逸出來：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年華似水去不返，只怕是春盡花殘徒惘然。任你把十二亭台都賞遍，情懷難遣添幽怨。」

金在中本專心於筆下，忽然聽到這裡，像是受了什麼感觸，忍不住跟著哼道：

「池中魚兒廊下燕，任憑暢遊任飛旋。我似籠中金絲鳥，有翅難展向雲天……」

因為只是一時興起，因此他並不曾用假聲，而是自己本來的嗓音，他的聲音本來就清亮悅耳，如今帶著些許悵怨，微微低沉，雖沒有女聲的驚艷，卻多了幾分哀怨纏綿，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哼了一半，他嘆了口氣，又看著唱詞發獃——他很久不寫字了，連字也生疏了，寫得歪歪扭扭的，陽光一照，越發刺眼。

「叮」

身後響起一聲簡訊的聲音，金在中猛地轉過頭去，只見鄭允浩正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身上穿著今早走時的夾克，一雙丹鳳眼微微斂起，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金在中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迎他：「你，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今早鄭允浩說要去外地視察，晚上才會回來的，不知怎麼的，半下午就突然回來了。

鄭允浩這才改變雕塑一般的姿勢，將手裡的公文包放在一邊，一邊道：「那邊的一個會議臨時取消了，我就早點回來……嚇著你了嗎？」

他一進家門，就聽見了金在中的淺吟低唱，陽光照在他身上，畫面美好得像一幅畫，他怎麼忍心驚動他？

他緩緩走到金在中身邊，見金在中正在抄唱詞，不過抄的是《紅樓夢》，方才他唱的應該是《牡丹亭》。他說：「你坐吧，不用管我。」

金在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又從一邊拿了一張椅子過來，給鄭允浩坐：「工作累了吧，休息一下。」他記得，以前他爸爸從外面視察回來，都會很累地癱在沙發上，像鄭允浩這種位置的，肯定更累。

鄭允浩看了一眼，隨手一拉，將椅子拉到了離金在中很近的斜對面，兩人坐著，就好像要「促膝長談」。

金在中就有點不自然了。

其實他和鄭允浩同居了幾天，雖然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但鄭允浩很少和他有親密接觸，最多摸一下頭，或者摟一下腰，但是金在中對摟腰有一點敏感，所以鄭允浩最近也幾乎不碰他的腰了。

故而兩個人一下子離得這麼近，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鄭允浩高大，坐在他對面仍有點居高臨下的，一雙丹鳳眼幽黑深邃地望著他，問他說：「我聽你剛才是在唱《牡丹亭》嗎？」

金在中驚訝於他居然還聽得出來，不免對他高看了幾分，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來：「沒有用假聲，唱得好聽嗎？」

鄭允浩見他很難得地露出這種討要表揚似的笑容，立刻點了點頭，說：「很好聽。」

金在中並沒有覺得多高興，只是自得，畢竟他從小到大，受過不知多少讚揚，他唱得好聽，這是自然的。

不過鄭允浩又說：「但是你聽起來不太高興。」

金在中一愣，隨即低下頭去，微微笑了一下：「是嗎？」

原來鄭允浩是真得能欣賞，不是光覺得好聽。而且鄭允浩若是聽清楚他的唱詞是哪幾句，恐怕還能知道他是為什麼不高興。

鄭允浩見他低眉淺笑，樣子又溫柔又動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頰，低聲說：「是不是我冷落你了？」

金在中詫異地抬起頭來，就見鄭允浩雙眼專註而柔和地看著自己，原本因為軍人出身而肅殺的眉眼此刻全然不見一絲嚴肅，取而代之的則是溫柔寵溺。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照在臉上的緣故，金在中被觸碰的臉上一下子燙了起來。

鄭允浩便低下頭來，湊近他說：「我聽說有個劇組在找一個角色，我看著很適合你，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金在中的猛地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讓我去演電視劇？」

「不是我的意思。」鄭允浩終於把手拿下來，只是轉而抓了金在中的手，金在中的手因為曬著太陽，倒也不算冰，只是比起他的手來，還是冷了一些，他就將他的手抓在自己的大手裡，一邊說，「我看你在家裡好像很無聊，我工作又很忙，不能陪著你……你要是不喜歡，也沒關係的。」

金在中仍是怔怔地看著他。

鄭允浩的表情很認真，微微嘆了口氣：「我好像總是不能討你的歡心。」

金在中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什麼？！

難道鄭允浩一直都是在討自己的歡心？！等一下，自己是他的小情兒啊，應該是自己去討他的歡心才對，他來討自己的歡心做什麼？！

還是金主同志只是想博自己這個「美人」一笑，而自己沒有笑，所以他很失望？？？

鄭允浩見金在中仍是獃獃地望著自己，一副不肯理睬自己的樣子，只好說：「算了，沒有關係的。」說著，就要將金在中的手放回去。

「等一下！」金在中連忙反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而且還有點硬邦邦的，金在中差點抓到他的皮膚，忙換了方式牽住了他的手，紅了臉道，「我喜歡的，你給我安排的，肯定好的，我會去的。」

鄭允浩也愣了一下，又看了眼金在中抓著自己的手，居然紅了耳朵，忍不住別開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說：「不用這麼主動。」

金在中見他只不過被自己抓了一下手就紅了耳朵，而且明明很高興，嘴巴上還要自己「不用這麼主動」，忍不住驚訝了一下，隨即偷偷笑起來，說：「知道了。」然後就鬆開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鄭允浩重新又抓了他的手，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沒叫你鬆開。」

金在中忍不住又低下頭偷笑起來。

他原先以為鄭允浩出身高，年紀輕輕就高官厚祿，而且又從了政，平時也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心裡肯定有很多彎彎道道，性格也比較複雜，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