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杭從出了機場到家裡的途中都是沉默著的，眼圈兒紅著含著一包淚硬生生撐著沒落下來。待到了家裡臉色就更是不好，回了自己的小房間「砰」一聲就把門關上自己躲屋子裡去了。

秦淑靜想他跟自家弟弟朝夕相處了大半個月怎麼也該生出感情來了，知道他心裡難過也就由著他，總是要發泄出來的。過了半個小時她開了門去看，卻見人已經睡著了。枕巾被子都洇濕了一大片，也不知是淚水多些還是汗水多些。她心疼得趕緊開了電扇拿了毛巾替他擦凈汗水，再輕輕悄悄帶上門出去。

她心說自家兒子倒真是把這個小舅舅放在心上的，從前也沒見他對哪個人這麼上心過。

姜杭本來早晨就沒睡飽，這一覺就睡到中午，揉著紅腫著的眼睛爬起來等腦子清醒了又突然想到自家小舅舅已經走了差點兒又委屈得哭出來。

穿了拖鞋去了客廳拿了筆把秦徵要回來的日子圈上，然後在二十四號狠狠畫了個大叉。

唔，小舅舅走的第一天，想他。

秦徵躺在公寓床上心裡才真正踏實了許多，他要拿到教授的推薦信，如此他拿到沃頓的offer就事半功倍。

學術氛圍很濃，秦徵只覺得每天的時間都不夠，恨不能把二十四小時當四十八小時用。小組討論很激烈，每個人都把自己腦子裡的想法表達出來。這就體現了中西方文化差異了，在東方大家都描著明白裝糊塗，好點子若不是對著親近的人是絕不能說出來的。

秦徵以為自己那句他會想姜杭大約也就是哄哄孩子的話，只是沒想到卻被自己貫徹得徹底。

凌晨抱著筆記從賓大圖書館回來，課題研究的資料涉及許多方面，另外兩個室友也還在查找最新發布的研究成果。秦徵隨意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去浴室匆匆沖了個澡。

很累，秦徵睡得很沉，夢裡有姜杭。

他又記起姜糰子帶著小孩子奶香的軟滑臉頰，跟中午吃的牛奶布丁似的，泛著水意滑溜溜的叫人想一口吞下。軟糯著嗓子浸了糖水一般的甜膩，眯著眼乖巧地撒著嬌喊他小舅舅。

姜杭吶。

於是一夢到天明。

秦徵起身從行李箱里翻出姜糰子臨行前送他的玻璃珠子，在晨光下折出細細碎碎的明晃晃的光。他盯著看了小半天，心裡頭突然覺得觸動，握進手心裡，隨即裝進了背包里。

姜杭央了自家媽媽送他去少年宮學書法，秦淑靜聽了覺得也還行，總之技多不壓身麼。只是他去得有些晚了，但是因為前大半個月在秦老爺子教導下多多少少也有些基礎，老師覺得滿意於是也就讓他進了。

小舅舅是去學知識的，姜糰子覺得自己也不能給比下去，他不想等小舅舅回來了自己卻依舊是以前那麼個懶懶散散只知道玩兒的樣子，沒有半點兒上進的模樣。

少年宮的開課時間在早晨九點，那會兒秦淑靜早去上班了，又不放心姜杭一個人於是把他托給鄰居也要去少年宮學鋼琴的徐渭的母親，由她接送兩人。

每天早晨姜杭起床先在掛曆上畫個叉才去洗漱，吃了早飯就等著徐渭過來按他家門鈴，然後背著書包兩隻糰子一起去少年宮。

巴士上坐著，姜杭話匣子就開了:「我小舅舅哦，很厲害的。」

徐渭偏著頭看他，水靈的眼睛瞪著都不帶眨一下的:「你小舅舅真的有那麼多小人書啊？！」

「嗯哼。」姜糰子莫名自豪，撅著嘴用鼻音哼出兩個字，他可是全都看了來著可沒騙人。

「哇！」徐渭張著嘴一聲驚嘆，表情和姜杭初見那一紙箱子小人書的表情如出一轍。他拉拉姜糰子的手，腆著臉求他，「你也帶我去吧。」

誒……姜杭縮著腦袋去看徐渭的母親，對方好氣地笑，拍自家兒子腦袋，說:「聽聽就得了吧你還真想去了？今天你鋼琴要是沒練好看我不沒收你一本黑貓警長！」

徐渭苦著臉伸手揉自己腦袋，委屈著看自家媽媽:「我也沒說真去啊……幹嘛打我？」還有……不許收我黑！貓！警！長！

「想想也不許。」徐渭母親瞥他一眼，丟下這麼句話。

徐渭不滿地哼哼兩聲，哪兒敢頂撞他家說一不二的媽呀？自個兒在心底想著，等姜杭小舅舅回來了他就偷偷找他借去。

於是，姜杭成功把徐渭也帶進等秦徵回來的坑裡出不來。

上午練書法，下午夥同了徐渭和一幫子小孩兒去大院門口的沙堆里玩兒，日子也就那麼過去了。

秦徵最後拿到教授的推薦信，課後交流的時候他說到自己設計的一款小遊戲，模擬了一個企業的運行其間涉及供求關係利潤最大化股利發放等經濟問題。雖然是有些細節上的不足總體依舊是讓教授驚艷的，他甚至說希望能在他教授的財務管理上見到他。

於秦徵，無疑是一種積極的肯定，離目標似乎是又近了一步。

姜杭見到自家小舅舅是在八月二十三號，他和徐渭從少年宮回來。兩個人在樓道里吵吵鬧鬧的看誰跑先跑到家門口，他拉著徐渭的書包不讓他走結果被他掙開三兩下就跑了上去。姜糰子爬了七樓累得不行，扶著樓梯扶手喘氣，然後聽見徐渭在前頭喊他:「姜杭，你家來人啦！快來開門！」

來人了？姜杭捂著胸口等自己緩過來，然後猛然想到掛曆上的日子已經劃到最後一天了！

於是也不休息了，拼著剛剛緩過來的勁兒跑到了上去。越過樓梯拐角就看見他家小舅舅站在那兒，讓他想起自己新學的一個詞兒來，芝蘭玉樹。

他手扒著牆壁，大喘氣，喊他:「小舅舅。」

恰好秦徵也抬眼看他，眼底皆是笑意，應他:「哎。」

於是姜糰子也笑，原本黑溜溜水銀一般的眸子眯得都叫人瞧不真切了，瓷白的臉上帶著兩團酡紅色跟門上貼的福娃娃似的喜氣可愛。

唔，小舅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