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忘記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的無能的憤怒。當時，她只覺得這句話真的是一針見血，現在看來，這根「針」扎的可能是自己。

宋柯和連灣灣還在熱火朝天地探討關於節目的具體事項。當然，「熱火朝天」只是宋柯自己的感受。

連灣灣用手支著腦袋，翹著二郎腿，時不時地在桌上的一張白紙上寫上幾個字，然後淡淡地提出一個建議。而宋柯呢，經過一場激烈的自我討論之後，對連灣灣提出的建議表示贊同或反對。

每想出一個不錯的點子，宋柯就會給岑溪講解一遍，徵求她的意見。

「第十八個。」岑溪在心裡默數著。

從開始到現在，宋柯已經跟她講了十八個計劃，而她全程只做了一件事，聽完之後點點頭表示贊同。

原本以為只要上台唱個歌就好了，沒想到居然要考慮這麼多問題，偏偏她對此一竅不通，除了點頭搖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好什麼事情。

如果說之前她還能夠用沉默來掩飾自己的種種不足，那麼現在她連那寒磣的遮羞布也沒有了。最讓她惱火的，是連灣灣就在她的對面坐著。

「小溪，這是最終方案，你看看怎麼樣。」

宋柯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把桌上的打滿草稿的紙按順序排列好遞給她。

岑溪接過紙張，認真地從第一頁開始翻看，她恨不得把每個字拆開看，生怕自己看漏了或者看錯了。

「我在這什麼也沒幫上你們，後面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所有要做的事情我已經都寫在上面了，你們自己看情況分配。」連灣灣從記事本上撕下寫的滿滿噹噹一張紙，拍在岑溪面前的桌子上，然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說：「我還有事，再見。」

直到連灣灣沒了蹤影，岑溪才突然想起來，今天傍晚她們還有排練呢！

「小柯，她這就走了呀？待會兒不和我們一起練習嗎？」

宋柯反問道：「你看她是需要練習的人嗎？」

「這……說的也是，該加班加點練習的人是我才對。」雖然很不樂意承認，但這的確是個無法反駁的事實。

「我們這兩天還得把需要用的樂器搞到，這個可是個亮點，千萬不能出岔子。」宋柯說。

岑溪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所有認識的人，眉頭一簇，抱著微弱的希望問道：「我們有樂手嗎？據我了解，我們班估計是懸吧。我認識的人里好像也沒有幾個會樂器的人。」

宋柯隨性地把手一會，誇張地笑了笑，答道：「我們班那可全都是書獃子，怎麼可能有會樂器的人！不過，連灣灣去找別班的人了，她這麼大的面子，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

「希望吧。」岑溪想，估計沒什麼是連灣灣做不到的吧，她們眼裡比天還大的困難，在連灣灣眼裡可能只是一個芝麻粒大的小事情。

然而，事實證明，連灣灣也並不像她們想像中那麼萬能，人無完人，有些事情是她也辦不到的。

「老師好。」

連灣灣翻遍了自己的通訊錄，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樂手，要不就是距離太遠，要不就是時間不湊巧，要不就是不願意來幫忙，她經過再三思索，最後還是來到了教師辦公室。

幫老師整理材料的程確聽到記憶中那個耳熟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使勁地掐了兩下大腿。

「嘶－－痛死我了！」腿上載來的劇烈的疼痛感告訴他這並不是幻聽。

「老師，我想在您班上找兩個會樂器的同學，請問方便嗎？」連灣灣微微低著頭，兩隻拘謹地手交叉在身前，禮貌地問著藝術班的班導.。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彷彿穿破了時間的枷鎖，晃晃悠悠地飄進了他的耳朵，程確立刻抬起頭，眼珠子轉悠了一圈，驚奇地發現連灣灣就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老師旁邊。

藝術班的班導是個大齡單身女青年，聽說性格特別不好，三天兩頭的生氣發火，說兩句話就能跟人嗆上，連老師們都在暗地裡偷偷說「可能她的辦公桌都得單獨配一個滅火器」。

「找什麼找！你以為我的學生每天都像你這麼閑嗎？要做浪費時間的事情找別的班去！」

「可是……」連灣灣把頭低得更下去了一點，放弱了語氣，說：「老師，您通融一下吧，我們不會浪費他們很多時間的。」

那老師雙手插著腰，向前邁了一大步，把凶神惡煞的一張臉湊到連灣灣面前，食指指著她的鼻子，大聲吼道：「我給你通融了，誰給我通融啊！我的學生每天都要學習，連一分鐘都擠不出來，沒那條件幫你！趁早找別人去吧，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連灣灣保持微笑的嘴角微微抽動，降低了音量，說：「既然這樣，那打擾了，多謝老師。」

被拒絕一次之後，連灣灣不會絕對再去爭取第二次，因為不管怎樣，結果總是不會變的。

躲在老師辦公桌後面的程確偷偷探出了頭，暗地裡對那個潑辣的老師翻了個白眼，心想：要找會樂器的人？江念遠和孟塬都會啊！可是他們好像不認識吧……要不，我就發發善心，偷偷地幫她引薦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剛一回宿舍，程確把書包往桌上一甩，利用自己的身軀就擋住了江念遠的去路。

「幹嘛呢？」

程確諂媚地笑笑，說：「遠哥，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會不少樂器吧！」

江念遠遲疑了一下，說：「突然問這個幹嘛？你想學？等我有時間了吧。雖然說你手指短了一點，不過，學點基本的也不礙事。」

「不不不，你誤會我了，我清楚自己沒那天賦，根本學不來這個。」

「你還有其他朋友想學？資質怎麼樣？等我閑了帶過來給我看看吧」

「不是跟你學樂器！」程確被他說急了，「就是……我想找你幫個忙，你看行不？」

「幫忙？有什麼事情你說來給我聽聽，我考慮考慮要不要幫忙。」江念遠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沿。

「就……就是……隔壁班的連灣灣想找兩個會樂器的人，我聽說她要上台作秀，想必她應該是找幫她伴奏的人，我想來想去，會樂器的人我就只能想到你了。」

「這種事倒是第一個想起我。」江念遠捂著胸口作傷心狀。

程確對江念遠討好般地笑著，說：「遠哥，就當幫兄弟一個忙吧！一周的午飯。」

「行！幫！」江念遠突然大吼一聲，程確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遠哥仗義！」

程確打開手機通訊錄，一直翻到最底下，有一個沒有備註的號碼。但是他知道，那個是連灣灣的電話。在知道了連灣灣在九班之後，他就滿心忐忑地找宋柯問了連灣灣的電話，要到電話的那天，他激動地一晚上沒睡著覺。但是第二天，他又清醒過來了。「連灣灣」三個字，怎麼能出現在他的手機里？怎麼能出現在他的通訊錄里？想到這，他立馬把號碼的備註給刪了，以至於現在他已經能倒背連灣灣的電話號碼了。

他點下連灣灣的電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信息，可能考試寫作文都沒有這麼認真過。刪了又改，改了又刪，終於按下了發送鍵。

「同學你好，我聽說你要找會樂器的人，我剛好認識一個，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很樂意幫忙。」

過了沒幾分鐘，連灣灣就回信息了。

「希望同學引薦，非常感謝。」

程確激動地抱著手機繞宿舍跑了一圈，一骨碌翻到了床上，再從另一邊轉了下去，一臉不可置信。可能拿到理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也不至於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嘿！哥們！你冷靜點好嗎？」江念遠扯住了程確的後衣領，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控制住了他，把他拖到椅子前，按著他坐了下去。

「你快打我兩下，看看我是不是清醒的！」程確拍拍自己的臉，小小的眼睛裡透著期待的光芒。

江念遠嫌棄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隨意往床邊一坐，說：「我估計你是不清醒了，正常人應該不這樣。」

「去你的！」程確挪了挪椅子，突然想到了什麼，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說：「你明天傍晚應該沒什麼事情吧？」

「沒事啊。」

「那我就跟她說傍晚見面吧！」

「都行都行，聽你的。」

程確打開手機，編輯回覆簡訊。

「我們明天傍晚在教學樓前碰面吧，具體有什麼事到時再商量。」

這次的信息回覆得很快。

「好的，多謝。」

另一邊，連灣灣也在慶幸，本來都打算放棄自己計劃了，沒想到突然冒出來個人。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也不知道水準到底如何，但至少有了一絲希望，也算是拯救了節目的一大半了。

她想，她要是再少女一點，可能都覺得是什麼命中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