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幾層架子後，晏秋禾看到了一樣東西。

皚皚白骨，如冰雕雪琢一般，卧在青玉桌上。

那是一條龍的骨頭，沒有百丈那麼誇張，卻依然彎彎繞繞地鋪了極長。

如果它依然活著，它會不會在日頭正好的時候浮出水面，依靠在湖邊青石上，舒展龍尾，一邊晃動著薄紗般輕盈美麗的尾鰭，一邊舒展龍鱗，任由潑灑日光帶走濕潤水跡。

可這些都不得而知，因為它已經死了，余留一具白骨躺在這裡，跟架子上的珠玉一樣蒙塵。

可晏秋禾沒有去摸那具龍骨，因為他知道這隻是個幻象，或者說一個吸引外來者中招的陷阱。

拜託，他可是知道所有攻略法門的作者啊，這種小伎倆坑不到他的。

所以他轉過身來，果不其然，余寄聲出現在門口。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紅紋黑底的袍子，袍緣滾落，在他腳下打下一片黯淡的影子。

那是一個很英挺的男人，身量高大，幾乎要觸到門邊的一個高度。若讓他走過來，或許晏秋禾要比他生生矮下一個頭去。

他原本應當有一張很好看的臉，眉宇間藏著絲書卷氣，那是數代反覆沿襲從骨子裡傳過來的。

可他的半邊臉帶著猙獰的燒傷，縱然只是看著，都能想像當年火焰焚燃的痛苦。

他就站在離門檻不到一尺的距離處，用一種深沉悲傷的目光看著藏寶廳內的晏秋禾。

他啟了啟唇，聲音沙啞，像指甲劃過磚石，似乎很久沒有開過口了一樣，待到吐聲時，又滿含悲傷，他說：「余寄聲……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喊過我了……」

藏寶廳里的水也一併岑寂下來，像垂死的魚放棄了掙扎，翻開肚皮朝著水面，於碎石河灘之間吐出那一口殘存的氧氣，嘭地一下無聲破碎。

晏秋禾下意識往後面退了半步，反扣住青玉案。

藏寶廳的幻象紛紛破碎，只有那個男人還矗立在那裡，似僵成了一座石像。

「你是來殺我的嗎？」余寄聲朝他走出一步，在跫音落下的同時開口問他。那聲音刺破無邊水光侵襲而來，躍入晏秋禾耳中。

「是。」畢竟是自己寫下的劇情，晏秋禾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他知道只要殺死了余寄聲，這個副本就結束了，他可以得到龍骨，也可以順利離開。

「好。」話音還飄乎乎未落，余寄聲已經出現在他眼前，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捉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轟。」晏秋禾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人從身體里撕扯出來，灌輸到了余寄聲身體中。

雷鳴震響，天地變色。

「你可知罪？」是誰在問，浩然若太古琴音，自天幕上隕落，砸到他頭上。

恍惚間，晏秋禾已來到了凌霄殿，睜著眼睛，看著一地延綿的血，還有血泊之中一襲素裳被染做血衣的男人。

仙規條例攤開在烏冠黑衣的司法官兩掌之間，他看著紙上鎏金字眼，又問了他一遍：「你可知罪？」

執著烏金杖的刑官分列左右，站得筆直，一個不近人情的弧度。

男人的墨發散在血里，黏上血的腥氣與灼熱，膠著成絲絲縷縷讓人心驚的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