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嵐疏來到月湖底下後，余寄聲才明白嵐疏邀請他的熱情從何而來。這湖底幅員廣闊，玉石珊瑚不計其數，金碧輝煌，游魚無數，卻唯獨少了人氣。

他想像中的龍宮當是旌旗蔽日、蝦兵蟹將刁斗森嚴的，可直到嵐疏將他帶到用以居住的宮殿，一路上他半個侍從都沒見著。

「這……這湖底只有你一個人？」余寄聲怔怔道，這話說得十分沒有底氣，雖然他心裡已有猜測，卻還是不敢置信的。

嵐疏微有些赧然，半晌才囁嚅道：「確實如此……你是不是後悔來這裡了？山中精怪年歲太小，未能修成人形，至於那些修士，他們在天地間自行來去，我也不好強留他們在此地供我驅使。」

他急急忙忙說了一大堆，雖沒說什麼挽留之詞，可他說得太急，仍是從字裡行間滲透出了對他也離開的擔憂。他主動道歉的模樣生澀得很，許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顯出幾分不自知的笨拙。

「無事，我就住這裡麼？」余寄聲抬頭看了一眼，見那匾額以白玉為基底，浮凸出顯眼的三個大字「折桂宮」。

「嗯。」嵐疏點點頭，應道。「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明日我帶你去紅袖閣觀閱典籍，這湖中你可以任意來去，只除了一處。」

余寄聲刨根問底，問他：「何處？」

「藏寶廳。」

既然是藏寶之處，自然無甚好去的。余寄聲雖家境沒落，卻也不至於墮落為賊。

他點頭答應之後，嵐疏便回了自己的住處。

余寄聲的目光追隨著他遠去，見他住所與自己的相距不遠。外頭天色已近黃昏。天光黯淡下來，緋色霞雲齊聚月湖，將這一湖碧水染得如胭脂般絢麗。而余寄聲也順著這雲霞的艷影看清了嵐疏居所的名字——棲霞。

第二日嵐疏如約而至，他換了身白衣，金線鑲邊，薄綃為里襯，上綴細碎銀花，行走之間長袖輕擺，如薄雲遊曳水中。

他為余寄聲帶來了幾樣吃食，甲殼通紅的蟹、鱗片完好的魚、紫菜王八湯。余寄聲眼皮一跳，綳著臉嘗了嘗。

蟹無味，魚沒熟，湯底鹹得能殺人。

余寄聲嘗完一口，迫於求生欲，還是放下了筷子。

嵐疏還一副亟待誇獎的模樣，興緻盎然地看著他，問：「可還合你胃口？」

誰的胃口能兼容寡淡、半生、腥鹹三種？余寄聲顧及他的顏面，沒有說實話，只是繞開這個話題，問他：「你平日不食人間煙火麼？」

嵐疏仔細想了一想，接著便搖頭，坦然答道：「我已辟穀，無需進食也能生存。你們凡人的東西我也嘗過幾次，只是很少吃自己做的，吃不慣。」

余寄聲霎時無言以對，自己都不吃，卻端到他面前，這人的心眼也不知怎麼長的。或許根本就沒這玩意兒。他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唇邊水漬，對他道：「既然如此，以後我來下廚，可好？」

「甚好。」嵐疏半闔鳳目，淺笑道。他似是清冷慣了，笑也淺淡，喜也淺淡，情緒很少外露，像一尊莊嚴卻缺少人情味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