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嵐疏，與他相處多時的月湖神靈顯出了他的真身，只驚鴻一瞥，便已勝過人間無邊春色。

嵐疏早已看見了他，見他呆傻模樣，未起責怪之心，反生逗弄之意。他落到近前，俯瞰著他，盈盈笑道：「九天司月之神嵐疏，見過小友。」

余寄聲一時不知是現實還是夢中，他挪步後撤，卻忘了自己已在水畔，這一退便要跌到水中去。

失重後仰的瞬間，一隻手橫空抓過來，將他緊緊拽著，拉回了岸邊。余寄聲得以從墜湖的危險中脫身，卻又落入另一個名為嵐疏的深淵裡。

兩人在漆黑湖岸邊轉了兩個來回，緊緊樓作一團，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男人身材高大，摟著他的時候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籠在以他為名的黑暗裡。

嵐疏只覺得心跳如鼓，從未有過的親近與悸動席捲了他的身軀，他只能借著溶溶月色小心窺伺余寄聲英俊的容顏，如初出洞穴的小獸戰戰兢兢舔舐阡陌上帶露的花瓣。

余寄聲也愣了，月神腰間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熨燙著他的手心。直烙到他心中去。

嵐疏的黑髮如流水般從余寄聲手背拂落，泠泠水聲里是余寄聲失控的呼吸與心跳。

嵐疏身居高位多年，習慣了凄清冷寂，子民將他當做神明俯首跪拜，萬物為他折腰，卻無人敢靠近他身側，問這上神一聲冷暖。

而現在余寄聲做了這第一人，他像是被蠱惑了一樣，還未醒神，話已出了口。

「你真好看。」

熾火燒雲，紅霞從嵐疏頰邊開始，一路延綿自耳畔，燙得嵐疏一個激靈，推開余寄聲便往湖中跑去。

那跌跌撞撞的背影透露出幾分倉皇，直到他整個人沒入水中，余寄聲都沒能等到他回望一眼。

那天以後，接連數日嵐疏都不再出現，似是被那句石破天驚的「你真好看」給嚇壞了。

之前，為了方便他與家人聯繫，嵐疏送了他一隻朱嘴白雀，可以繞開龍泉山諸多防守機關，在丹雀城與月湖之間互通來信。

闊別兩月之後，他終於收到了從康寧王府收來的第一封信，火漆封口，上鈐「康寧王府」四字。

書信寫自他那位未來岳父寧應沙，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第一頁告知了他寧武國如今近況，第二張寫盡寧素欣對他的思念。

余寄聲用指腹反覆摩挲紙上文字，在「素欣」二字上流連忘返，捨不得放開。這是他的未婚妻，指腹為婚，年少定情，相識已有十餘栽。

第三頁寫了另一件事，說是已求得治癒心疾之法，只需一物。

晏秋禾看到了那書信末尾寫的字，那是：龍心。

余寄聲冷靜看完，摘了燈罩，將三張信紙放到燭火上，任由火舌將之舔舐吞沒。然後借著燈火，鋪紙磨墨，回了一封信。

回信寫得十分簡單，寥寥不過數字：「一定將之取回，煩請王爺好好照顧素欣，不日當歸。」

月神從未想過，他好心送給他的白雀被他傳了這樣的書信，也從未預想到，從余寄聲踏入月湖領地的第一天起，自己便成了他人計劃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