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出 英雄救狗熊
小說: 一只小狗儿 作者:青椒炒洋葱 字數:3107 更新時間:2019-09-21 04:02:37
這個叫小狗兒的戲子其實有個名字,可他的班主實在是看他不順眼,死活就是不叫他,連帶著外頭知道他名字的人也越來越少。沒出師沒成角兒呢就會挑戲,多少年了就會兩齣戲碼,說什麼都不肯背戲詞,不肯練踩翹,逮著空就要偷跑!同行里幾十年幾百年也沒出過這麼一個貨色,楊老闆又是捨不得自己花的錢的,就可勁兒使喚他,也不關著他背詞練功了,到了能上台的年紀就可這兩出唱,虧他長得好,有人要就叫帶去作陪了半點也不客氣。
見他這麼個下場,別的小戲子們就不敢偷懶了,沒了脾氣,跟一群羊似的,楊班主一揚鞭子說幹什麼幹什麼。
這會兒這群羊就都趕出後台,又好奇,都探進頭來看,小狗兒被堵著嘴捆在椅背上,兩條腿照舊劃水似的亂蹬。
楊班主一頭的烏雲,面色極為難看,手裡的藤條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叫他叫不出聲兒地疼,小狗兒滿頭的汗,口裡嗚嗚地叫著,又拚命地想跑,帶的椅子都一蹦一蹦,他這麼軸,楊班主更是下手狠,身上的衣服都被抽裂了口子了還不停手。楊班主以為他就是冒犯了容之州,叫來做個樣子算了,誰知道又聽說他把容二爺的鼻子給撞破了流了一大盆子血。
楊班主就怕得罪那些有錢有權的人,給自己招麻煩,手裡也是真的沒留情。
那藤條揮破空氣拉出的呼呼聲響聽著都疼,外頭的小羊都忍不住打哆嗦,他們是見慣了小狗兒挨打的,只是都沒今天這麼厲害,想著自己可千萬不能惹班主生氣,惹了班主生氣也沒打緊,千萬不要去惹看戲的大爺們。
無形之中楊班主今後拉皮條的事業要更加一帆風順了。
容之州趕著到醉雲樓的時候,準備了一肚子罵人的話,還想著問楊班主怎麼交代吧,那夥計一聽裡頭的動靜,面色一僵,問:「要不二爺再歇會兒,我去問問楊班主,叫他帶人……」
他話沒說完,容之州就徑自撥開一圈小羊們拉開簾子進去了,一肚子話憋著到了喉嚨口,見著裡頭的場面,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了。
這是做什麼?行刑呢?
椅子上捆著的確實是那個狗東西,可歪著腦袋看著就沒幾口氣能喘了,這要是真的鬧出人命,他白受了傷還憑空壓下來一樁罪孽,冤得沒邊兒了。
他一進門,裡頭的人都盯著他瞧。
「楊班主這是做什麼?」容之州一見他這可憐樣兒,也顧不得自己那流鼻血的形象了,趕緊拉住了楊班主,「教訓歸教訓,他還是個孩子嘛。」
楊班主見他話說出口,該是不會尋麻煩的,也就罷了手,藤條扔在一邊,朝容之州擺擺手:「二爺不知道,他從小就是這麼個狗骨頭,不打不聽話。」
容之州心說一看你就沒少打他,他到現在也沒多聽話,還是這麼欠抽。
這個楊老闆倒是會猜他的心思,先抽上了。
可是也這麼大個人了,被人綁在椅子上打,一群師兄弟看著,可真是丟人。容之州瞧著他,面上一片汗,給淋了雨似的仰著腦袋,嘴唇都白了,眼睛雖然半眯著盯著他,可眼底透出來的光還是那麼鋒利那麼亮,渾身不著力的模樣,卻很有一副不服輸的勁頭。
想到那聲惹得他噴笑連連的慘叫,他心裡忽然又沒那麼氣了。
驀然還有幾分疼惜。
楊班主打的累了一招手,一個小姑娘就跑上來送茶來了,喝了一口,跟他說些網開一面的話。其實就是被門撞了一下,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容之州從來不為這些小事傷神,氣的是那個小狗兒的態度,太他娘的叫人手癢了!
本來容之州同情心一出,事兒就沒多大了,可楊班主那諂媚的話說的過了頭,就讓二爺心裡頭很不舒服了,那種氣不像是那個狗東西明擺著不給容之州臉找揍的氣,而是那種泡在臭水溝里渾身黏糊糊還不得脫身的感覺,心說你人抽也抽了,還不只是做個樣子,完了這麼拐彎抹角地給自己加戲,說的容之州要是還有什麼不肯放手的就是他的不是,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
知道容二爺的都明白,他自己做事就是敢作敢當的,遇上這些耍心眼的,就很瞧不起,他越是想怎麼著,容之州就非要跟他對著幹。
所以今次容二爺也不負眾望,本來是要在這個狗東西面前做個爺的,現在轉向楊老闆了。
「楊老闆教訓他是自家的事兒,可與我無關,我的事兒還是要另算的。」容之州大大方方坐下,伸手要了一盞茶,給楊老闆展示了一下自己被血打濕的衣袖,「您摸摸,還沒幹呢。」
「這……」楊老闆看向夥計,也沒聽說容二爺是這個樣兒啊,都說好說話,是個和氣人啊。
「楊老闆聽我說,昨兒晚上你家的戲子往我身上一坐大半晌,這我不好說什麼,說不定還是我佔便宜了,可他那張小花臉上的粉毀了我一身衣服,剛到的,小一千了,再加上今兒這身,你說說……」容之州長嘆一口氣,「這錢誰來出呢?」
楊老闆眼睛都直了。
「本來坐一坐也沒關係,可他坐的剛好不巧,讓木頭稜子戳著我的腿又死活不肯起,我這膝蓋骨現在還疼著,昨晚可是盛三爺扶著我回去的,還到了上藥的地步,這個又怎麼算?」
楊班主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狗兒。
「再說今兒,本來是因為等著班主給我一個答覆,我才去了倚紅樓,他可倒好,衝進來攪了我一樁好事壞了興緻不說,弄得我血流不止,鼻子可能都歪了,人問起來我說是在倚紅樓被人撞來的,這事兒我說出去都覺得丟人,您這麼抽幾下就給我交代了?」
眾人也是唏噓,不知道小狗兒就不到一天的功夫能出這麼多幺蛾子呢。
別說他們了,就是正主也不知道自己犯了這麼多事兒呢,直盯著容之州看。
他就說容二爺這名字怎麼耳熟,昨晚可不是一直都有人叫嘛,今天自己又壞了他的好事,估計是難逃一死,可死也死得值,他不能讓妹妹也被人糟蹋了!
「那二爺說,要怎麼辦吧。」楊班主可恨死了,巴不得幹脆把人抽暈了算。
容之州就等著這句話呢,話茬兒接過來:「我得帶走親自教育幾天。」
這話的意思,聽著是要折騰,可折騰幾天,可不就是要安排住處麼,說不定還是住一塊兒?合著容二爺是要把人帶走好好消遣幾天出出悶氣呢!楊班主想清楚了這茬兒,也就明白自己怎麼打都沒法讓容之州滿意了,人家要的是個晚上伺候的人,說不定還要怪自己下重了手弄得他身子不便了,忙賠笑道:「是是是,他攪了二爺的好事,可不是得賠麼。」
容之州聽出他口氣里的齷齪心思,越發看他那張銅錢似的小鬍子大方臉不順眼,手裡的茶喝著也沒味兒了,重重擱在案上,聽得楊班主打個激靈!
「還不快放人!」
「誒,是!」
都說窮人不如商,商人不如官,這個容二爺是兩樣全佔了,要不是今日這麼一發火,誰都想不起來他背後還有靠山,小狗兒也立馬給送到他身邊。
「這幾日也不排他的戲,您就帶走吧。」
「我看不上台他自己更高興。」容之州冷笑一聲,盯了一眼這個瘋狗,瘦瘦小小的,「能走嘛。」
小狗兒斜睨他一眼,「怎麼不能,不走還爬麼?」
所有人連帶著楊老闆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要命了這是!
「誰給你的膽兒!你……」
「誒。」容之州一聽他這話,反而更想護著他了,擋住勃然大怒的楊老闆,「說好的我來教育,楊老闆還是趕緊去排戲吧,別耽誤了。」
「不是,我是怕他嘴賤,惹惱了二爺……」楊老闆訕訕道。
「惹惱了也是他在我手裡吃苦頭,沒道理惹了我,叫楊班主替我出頭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楊老闆是我老子呢。您還是趕緊出去吧。」
這都開始明著趕人了,這可是後台啊,是戲班的地盤,說的好像楊班主根本就不算什麼。楊班主更是尷尬得不能再說話,容二爺的老子可已經是個死人了,這不是犯了忌諱了麼。
眾人看這容二爺擋在小狗兒前頭頂住了楊班主的勢頭,也納悶著呢,怎麼看怎麼像護犢子呢。
小狗兒自己也看呆了,被打的渾身冒寒意,心裡頭卻忽然冒出一股股熱氣來,吃不準這個人要怎麼對自己,但總比待在楊班主手裡好。
剛才自己可能真的是誤會他了?
這也可能是容之州的手段,先對你好再心安理得地可勁兒糟蹋你,他剛就是這麼跟清姐兒說的。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想不那麼開了,就知道有人在虎口裡把自己給救下了,心裡頭又暖又軟的,直盯著這個容二爺瞧,要把他給看出個窟窿似的。
一個負傷的帶著一個傷痕纍纍的,容之州也不叫洋車招人眼球了,使喚了盛玉成的司機老程叫他跟盛玉成打聲招呼就來接他們。
容二爺手裡摟著個受傷的小戲子,面上還帶著笑,司機也不敢多看,腳底下一踩就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