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不覺，在林子笑這裡已經住了快一個月了。夏天只剩下尾巴了。

這天，我在睡袋上躺著看天空，卻意外接到一個電話。

點開，聽見聲音，竟然是高少明。那一剎那，我立馬從躺著變成站著，隱隱約約就是覺得沒有好事發生。

「姑姑去世了，你趕緊回來。」

高少明說完，我整顆心沉了下去。

「聽到沒有？」高少明催問道。

「好。」我道。

雖然知道那個婦人不是我母親，那個女孩不是我親妹妹，但是我還是傷心的哭了。因為那一份份溫暖的雞湯，因為多年來的尋覓，因為心底的那份希望，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我真的成了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孤兒，無父無母。

告別林子笑，獨自回國，和肖子泫一起去了高家。

我對上層社會的葬禮向來沒有多少關注，現在更不會有什麼心情去關注。因為我在乎的是人，而不是包裹送走她的東西。

肖子泫靜靜地站在我身邊，彷彿是天生的守護者，然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葬禮上那個月淺口中的爺爺，高家的最大長輩，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什麼表情，彷彿死去的並不是他的女兒。

我聽著肖子泫的聲音，完成了所謂的我的母親的葬禮。其實大家都知道我不是死去的那個婦人的兒子。

葬禮結束後，那個老者將我叫到了他的書房。

房間里站著高家三兄弟，還有高月淺，都是我認識的人，然而我不並了解他們的工作。聽說，是高少清負責整個高家最核心的生意，是老爺子認定的繼承者。

我看向高少清時，他的目光正穿過高少明的身子看向我。

「真的要給他高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高少清收回目光，目光敏銳地看著老者。

「答應她的，就要給她。雖然她不是我親生的，但年輕時也沒少為高氏付出過。」老人道，轉眼看著我，「從今以後，你就是月淺的哥哥了，你要照顧好她。」

月淺看著我，淚眼婆娑，還處在失去母親的極度痛苦與悲傷之中。

「媽媽說，百分之五的股份給哥哥。」月淺囁嚅道。

「我知道。」老人道，「少明，這事要辦好。」語氣平淡，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好的，爺爺。」高少明道，「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都出去吧。」老人道。

大家從書房出來，各自散去。我迫不及待地攔住高少清，「這怎麼回事，什麼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不要，你們都知道我不是月淺的哥哥！」我生氣道。

「爺爺說你是，你就是。」高少清冷冷道。

「你們憑什麼安排我的人生？」我正正地看著他，這下我又被捲入高家的事中了。

自己就像一顆棋子，連棋手是誰都不知道。

「你覺得我對你的人生有興趣？」他玩味地扯出一抹笑意，「的確是有點興趣，但是還不至於願意給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你真是有點單純簡單了，怪不得肖子泫要時時把你護在身邊。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個女人，撐不起場面。離開肖子泫，估計誰都能辦了你！」高少清蔑視道。

「你……你才是個女人！」我伸手要揍他，卻被他鉗制住手腕。

「一點都不像你父親，倒是很像那個軟弱的女人！」高少清彎起嘴角，嘲諷我，我掙扎著要脫離他的鉗制。

「高少清，放開他！」

聽到聲音，我掙扎的更厲害了。在我掙扎間，肖子泫一拳已經揮出。

「二少，得罪了！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人！」肖子泫沉著目光，看著高少清。

高少清擦著嘴角的血絲，看著我，笑道，「就算你繼承了那個女人在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又如何？不出三天，我便能拿回來！」

「那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肖子泫厲聲道。

「肖子泫，也只有你願意護著這個蠢貨，換做是我，拿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立馬走人，護他，還不如重新包養幾個女人！」

「高少清，你再多說一個字，我會讓高氏在整個江蘇都無法立足！」肖子泫威脅道。

「也是！你現在是道上的老大，手下的兄弟多的很，一呼百應，我自是比不過你，但是有這個蠢貨在，我還不見得會敗給你！」高少清憤懣道。

看著高少清離開的背影，我緊了緊雙拳。我在別人眼中，真的那麼依賴肖子泫嗎？

「青聆，別在意他說的，你很好！」肖子泫寬慰道。

「像個女人一樣依著你，的確讓你覺得很好！別跟著我！」我甩開他的手，原來在別人的眼裡，我一直像個女人一樣懦弱的活著。

肖子泫抓著我的手不放，「青聆，回家說好嗎？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好！」我任憑他將我塞進車裡，魂不守舍。

秋日的風吹得呼呼作響，我坐在天台上自顧自地抽著煙。肖子泫坐在我身邊，講著他和林子笑的事情。

「雲洌、子笑、暮洇我們幾個一起長大的，從小感情就好，雲洌對我不同於一般人，他個子比我矮，卻總要處處護著我。子笑與我個頭不相上下，我們一起上學，總是能引起女生們的注意，妮娜就是其中一個。我原本以為我們幾個都喜歡男生的，沒想到林子笑喜歡的是女生……」

可惜現在的我完全沒有心情去聽，哪怕是關於林子笑的。

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也會為了自己的事而顧不得林子笑的事。

「我知道，你喜歡他，他不喜歡你。」我愜意地吐出煙圈，任濃濃的煙味在我周身瀰漫開來。

「你錯了。他愛我。是他先招惹我的！」肖子泫道，「國中時一起去酒吧，我們兩個喝的都有些醉了，他抱著我親起來了……」

聽到這些，我有一時間的恍惚，而後吸了一口煙，不以為意，「是嗎？那是我孤陋寡聞了！」

「是他從未告訴你吧！而你也從不相信我的解釋！」肖子泫道。

「那你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我反問。

「如果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今晚我什麼都會說的。」肖子泫大口抽著煙，像是個有著無數傷心故事的二比青年作家。

「不必了！我想知道的時候，你守口如瓶，現在也不必假惺惺。我夏青聆，無父無母，是夏守歷的養子。孤兒也好，棄子也罷。我不想囿於過去，停滯不前，太懦弱，不是嗎？」

「的確很懦弱！」肖子泫笑了笑，「但也很可愛！」

「那是女人吧？」我再次點燃一根煙，「我是個男人，就不能一直做女人做的事！也包括床笫之事！」

「怎麼？想反，攻？還是想撇清關係？」肖子泫倒沒有生氣，「你也可以在上面，我們可以試試。」

我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淡淡道，「我給你高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換肖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另外我要去你們公司上班。」說完這些，我的手心滲著冷汗，我又在賭了。

「獅子大開口？青聆，想不到高少清的一句話就激發了你的鬥志。我可是用了那樣多的方法，你卻心止如水。我以為你就願意被我虐一輩子呢。」肖子泫打量著我。

「你激不起我的鬥志，不是你不行，是你下不了手，你並不想我死。但是高少清想我死！他恨我父親……」我道，「他和高少傑好，高少傑對我父親有意思，雖然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但是高少清肯定是討厭高鳴宇的。」我推測給肖子泫聽。

「青聆，你推測的不錯。」肖子泫讚揚著點點頭。

「關係都是通的。不過有一點，你沒說出來，高少清和高少傑……」我伸手堵住肖子泫的唇，跟發了神經病似的說著，「風中有獅吼的力量，我不想知道的，就別讓我知道。如果你非要讓我知道，那就得承受讓我知道的後果！」

「學的挺快！」肖子泫道。

「不，是你教的好！嚴師出高徒，而你是變，態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只會更變，態，你可要小心了！」

「我不怕，我相信你會把一切都弄清楚的，這樣你才會把時間都花在我身上。」

「自然，我從小到大就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拋棄我，如果想拋棄我，又為什麼要生下我，或者在我小時候幹脆把我弄死。他們不但不那麼做，還留線索讓我到處找他們，有這樣的父母，我倒寧願自己是個孤兒。」

「你恨他們嗎？」肖子泫給了遞了一支煙。

「恨！」我接過煙，點燃，吸了一口，「被你虐的時候，我最恨！放在平淡的生活中，我就沒有那麼恨。」

肖子泫笑了，而後冷靜地說道，「力量的懸殊，產生的巨大落差，無力反抗，只能放在心裡折磨自己。我分析的對不對？」

我帶著怒氣看他，可我知道現在生氣沒有意思。

肖子泫湊近看我，露出迷人的笑容，輕柔地說道，「如果你跟我結婚，我可以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你。只要你點頭，我就讓律師準備好文件拿給你。」

「我只想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傾身向前，堵上他的唇。

他親了我一下，後退直起自己身子，「那這次回來還去國外學習嗎？」

「暫時不去。」我看著他，「我可是個即將有工作的人了。」我調笑道。

「就那麼肯定我會同意？」肖子泫眯著眼睛看我，「百分之三十呢，青聆？」

「可我把自己也壓上了。」我道。

肖子泫盯著我看了一會，吸了一下鼻子，平淡道「你要搬出去嗎？」

「不搬，明著幹，不是更有意思嗎？」我靠著他的肩膀，「不玩陰的。」

「的確很有意思。光明正大地與我反著來。我還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對手。」

他吐了口煙，「我拭目以待！」

「我也很期待！」我道，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與他對-抗到什麼程度。

一切就這樣在一場談話中付出了實踐，我繼承那個婦人在高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拿它換了肖氏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並開始在肖子泫的公司上班，是他的助理。

這樣光明正大和他對立而幹，還是第一次，然而我並不覺得自己會輸。

做肖子泫的助理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可以看到公司很多的內幕消息，這是在其他職位上都得不到的消息，雖然可能有假，但還是擴展了我的知識面。

這天下班後，方回邀我去酒吧喝一杯放鬆一下，秉著要認識熟悉肖子泫身邊人的想法，我沒有拒絕。

「青聆，你想去訓練一下自己的身手嗎？」方回端著酒杯悠哉地晃著，他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很滿足，又似乎隱藏了自己的野心。

「誰的提議，或者有什麼目的？」我一邊抽著煙，一邊喝著紅酒。

「在這條道上混，沒有身手也很容易吃虧，肖少也有護不到的地方。」

「這個理由我接受。什麼時候？」技多不壓身，我不想拒絕。

「你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時候安排。都是熟人，你不用擔心。」方回看著我，悠悠地說道。

「你覺得，照我現在這身手，需要訓練多久？一年，兩年？」我在煙霧繚繞中看著方回帶笑地挑起我的下巴，「至少要封閉式訓練五個月，此後可以一邊工作一邊訓練。」

「呵，」我拿開他的手，「方少爺願意做無回收的投資？」

「沒有人願意，不過福利不在你這裡，但是我不介意你給。」方回毫不掩飾眼中的情意。

「既然有人願意做東，我自然就不客氣了。你挑個時間吧。」

「那就開春吧，過完年開始訓練，大概到明年的七月份結束。」

「好。」這道上的人沒有幾個是小人物，但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開始打我的主意了。如果我花了五個月去訓練身手，五個月後，這裡的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從酒吧出來，我沿著馬路閑走。邊走邊想與肖子泫對著幹的事情。我要與肖子泫對著來，身後必須也要有一個支撐我資金與人脈來源的公司。

我需要一個自己的公司，可以不用我的名字，但是我要有絕對的控股權。想著想著，我想起了雲瑞，他是專門做代辦公司這一塊的，流程和內幕都熟悉。

醞釀了一番，我撥通了久違的號碼。

「喂，雲瑞。」這是大學裡為數不多的，玩得來的朋友，也是這麼多年裡唯一還聯繫著的陌生人。

「喂，夏青聆！」雲瑞的聲音有點驚喜，「嘿，你小子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你又去哪裡流浪去了？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現在在肖氏工作。你怎麼樣？」我道。

「我還是老樣子，畢業了繼承老爸公司，每天忙成狗。」雲瑞吐槽道，「哎，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呵呵」我輕笑亮聲，「你不是做帶辦公室這一塊的嘛，有事請你幫忙。」

「原來被記起是因為我還有利用的價值啊！欸，傷心啊！」雲瑞訴苦道。

我輕笑道，「有價值不是比沒價值好。我準備註冊一家公司，但是脫不開身，我希望你可以幫我這個忙。」

「怎麼，你的老情人良心發現，要補償你？」雲瑞調侃。

「不是。我會把相關資料都傳真給你，這次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幫幫我？」

「夏青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開口求人。不為別的，單為咱倆這些年的交情，這個忙我幫定了。你儘管去做你的事，這件事你不用分心。」

「謝謝你！雲瑞。」我沉聲感謝道。

「怎麼，感動了？這叫患難見真情，懂不懂啊？傻小子！對了，就快過年了，你又要去哪裡浪啊？老情人肯放你走了？」

「只有我強大了，我才能走。」如果還保持在原地踏步，永遠只能做一顆棋子，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連棋手是誰都不知道。

「你還在南京嗎？」

「嗯。」

「好，那咱倆還方便見見。」雲瑞笑道。

「改日聚，我這就先不打擾你休息了。」

「嗯嗯，好的。」雲瑞道。

摁了電話，一輛車準確無誤地，在我身邊停下。肖子泫從車窗探出腦袋，「一起回嗎？」

似乎也有好久沒有和他一起回去過了，都快過年了。今年我還是不能回去。我坐進車內，肖子泫將兩件公主裙遞給我。

「這是……」不會變-態到這種地步吧！

「我聽說後天是雀兒的生日，你不回去嗎？」

是這樣啊！算算日子十二月二十七了，後天二十九，是雀兒的生日。

「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好像也不想回去了。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口。我認真地看了看裙子，比我在新街口買的好多了，肯定好幾千呢。

肖子泫總是能讓我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的好，這讓我時長會有所動搖。

「對不起，是我忽略了。」肖子泫專心致志地開著車，然而從他口中吐出的話，卻是嚇我一大跳。「那我們明天趕回去，好嗎？」

「不用了。」我受寵若驚，「雀兒她不會在乎的。她很懂事。」

「那你呢？你不在乎嗎？」肖子泫轉過頭看我，在我踟躕不定的時候，他忽然剎住車，「你不在乎嗎？」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措手不及，因為慣性，身子狠狠地撞在車台上。肖子泫蹙著雙眉，威怒道「為什麼總是不系安全帶？命大還有福薄的時候！」

「我不在乎！」我拿開他的手，自己動手系好安全帶，「快點回去吧，我今天有點累了。」

「你在跟誰賭氣？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話？」肖子泫陡然提升了聲音，我看著車鏡里一臉陰鷙的面孔，快手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我不想和他爭吵。

肖子泫一把將我扯回座位，「啊！」我吃痛地呼了一聲，他壓住我，「遇事就逃避，這個真是一點沒變！」

「我沒有逃避！」我怒喊一聲，用勁將他從我身上推開，「你沒有資格管我的私事！」憤憤地開車下門，肖子泫沒有追過來，我攔住一輛計程車，鑽了進去，獨自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楚叔恭敬地讓我先吃飯，說是不用等肖子泫了，他在外面吃。

明明就可以回家來吃的嗎，我暗想。但我和他之前小鬧了一下，我總不能說出來的。

指針悄無聲息劃過十二點的刻痕時，我關了燈。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房間燈光異常刺眼，我循聲走到洗手間。

肖子泫趴在馬桶上吐得一片狼藉，我不悅地譏笑他，「呵，怎麼晚回來，原來是醉得一塌糊塗。你這麼昏天黑地的吐著，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說完之後，我又有點後悔。我伸手去拍他的後背，想把他拉起來，他打開了我的手。

「你……不用……管我，房間……多的是……」肖子泫斷斷續續地說著話，的確醉得不輕。看著這副模樣的肖子泫，我也的確沒有心情去管他。我下樓叫了楚叔，自己一個人跑到另一個房間去睡了。

沒心沒肺，活著不累。我不管他，我遵從自己的第一想法，我要試著擺脫他，離開他，也要他恨我，想拋開我。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結果一夜失眠，第二天早早就醒來了。

路過肖子泫的房間，我沒管住自己的躁動的心，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也許由於醉酒，他的臉頰帶著睡意的紅潤，稍顯長意的斜劉海打在翹長的睫毛上，白色的肌膚隱約透著病態的蒼白。

從未好好看過他，因為他的眼睛很敏銳，總是能從別人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的面容上看出一些端倪。這是林子笑曾經告訴的，如果他們曾經不是很親密，林子笑何以了解那麼多，還是這樣細膩。

可是我一點都不嫉妒這些了。因為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有些人有些事遇到就已經是花了很大的力氣與緣分了，再去追究一些細節，可真的就是要不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