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清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眼，帝郯曄卻莫名覺得背脊一涼，總覺得珩清像是看出了什麼來。

果然，接下來，珩清便語氣冷然地說道：「青丘之主，又是怎麼知道該如何毫髮無傷地穿過靈胥山結界的？」

這下，帝郯曄連冷汗都下來了。

景瑀是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用帝郯曄告知的方法了。

化為原身銀狐的景瑀無不得意地想。

本來嘛，他都要以為今日會像前幾日那樣無功而返了，豈料他剛一到結界前，就碰見了一位欲想穿過結界的身著藍衣的年輕男子。

景瑀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藍衣男子了，接下來便是一通的攀關係拍馬屁，哄得他高高興興的。

玄啟大陸最高統治者的馬屁，可不是誰都能拍得了的。

起碼景瑀除了在每千年的齊樂宴上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外，其餘時間壓根無緣得見。

如果不是這一次近距離接觸，他還不知道這位長得……是這麼的對不起他的身份。

不過這樣實誠的話，八面玲瓏的景瑀當然是藏在心底里了，面上卻是一番不著痕跡的阿諛奉承，直把帝郯曄哄得連如何穿過結界的方法都告訴了他。

雖然景瑀也能感覺到帝郯曄是故意為之，但他既能得償所願，也就不再去琢磨上位者的想法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穿過結界的方法，竟然會如此簡單。

帝郯曄告訴他，這座靈胥山多年孕育在上古神龍一族的神力之下，早已生出了靈識，儘管礙於主人的命令，才不得不在此外配合著主人設下高深絕妙的結界。

但事實上，靈胥山因其主人的身份，對過往神獸靈獸一向來者不拒，總是以極大的善意來接待它們。

而恰巧，景瑀原形就是九尾銀狐，其地位雖然比不上天潢貴胄般的神龍一族，可也是玄啟大陸上赫赫有名的神獸之一了。

雖然化作原形，對任何早已修得人身的神獸而言，是件十分丟人的事，但只要沒見著熟人，誰能知道此時用著四條腿走路的小銀狐，便是那青丘之主呢？

誰能想到，還沒等景瑀高興得太久，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景瑀就這麼獃獃地看著天邊突然劃下一抹藍光，那藍光在他身前墜下，迎面就撲了他滿臉冰碴。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藍光便瞬間退盡，而被藍光包裹著的人，就那麼猝不及防地現了身。

景瑀：「……」真是好不妖艷賤貨的出場方式。

他表情獃滯地伸出爪子來抹了抹臉。

顯然，珩清也沒想過見到的會是景瑀的原形，他難得地愣了一瞬，竟生出了一種進退不得的窘迫來。

儘管珩清的反應稍縱即逝，但還是被時時注意著他的景瑀給捕捉到了。

他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一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瞬間站起，變回了人身，趁著珩清還沒回過神來之時，倚靠在他身上，在他耳旁略帶狡黠地說道：「怎麼辦呢珩清上神，見了我的原形，我可就得以身相許啦。」

景瑀這話說的並不是毫無根據的。

遠在上古洪荒時期，諸神一旦要行嫁娶之事，便要露出原形讓對方瞧瞧，看對眼了就直接帶回家裡孕育子孫去，實在相不中就老死不相往來。

然而上古洪荒時期離現在也不知過去了幾百萬年，這一習俗歷經代代的流傳，如今不知為何卻演變成為：一旦被對方見了原形，就得以身相許。

這一習俗多少年來，不知禍害了多少待字閨中的青年男女。傳下這習俗的那些人也不想想，萬一雄獸不小心瞧見了另一雄獸的原形呢？

比如現下的珩清，雖然面上是一貫的冷清漠然看不出什麼來，可心底那一閃而逝的尷尬所帶來的影響，還是不容忽視的。

不然，他又怎麼會連何時被這青丘之主近了身都無從知曉呢？

珩清表情一冷，倏忽一下從原地化為一縷藍光消散開來，於景瑀三步之遙的地方，藍光又重新匯聚成了人形。

景瑀正打算好好地對珩清上下其手呢，誰承想珩清說翻臉就翻臉，一時不察，他就狼狽地摔倒在地，啃了滿嘴的泥。

珩清的聲音簡直冷到了極致，「離本尊遠點。」臉上的厭惡之情是真真切切地一覽無遺。

旁人只知珩清上神性子古怪、難以接近，可他們都不知道的是，珩清上神其實是個大潔癖，尤其不喜他人近身。

他人一旦離他稍微近些，他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進而心情煩躁鬱悶。

久而久之，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省了到處去應酬交際的麻煩。

只是珩清不願意承認的是，景瑀的接近，非但沒有讓他心生煩躁，反而還如呼吸空氣一般地自然。

也正是因為如此，珩清才愈加抗拒著他。

然而景瑀卻不知道珩清心中所想，看著珩清露出這般不近人情的厭惡，他倒也無甚不快。

平日里他最愛撩美人，當然也就習慣了被美人拒絕，早早就鍛鍊出了一顆銅牆鐵壁的心。

不多時，景瑀便面色如常地站起身來，佯裝苦惱地問道：「啊，我覺得我的原形還是十分可愛爛漫的啊，上神竟然還瞧不上。我是不是得去給自己那一身皮毛染個別的顏色，好入得了上神的眼啊？還有……」

珩清最受不了這種自以為是的油腔滑調，他神色漠然地打斷了景瑀，「不知青丘之主來訪，所為何事？」

明知珩清是在轉移話題，景瑀抿了抿嘴，卻還是不得不順著美人的意思回道：「那為禍通天柱的陰邪之氣我這邊核實清楚了……唔，是來源於魘鬼的肆虐。」

「那是何物？」

景瑀飛快地看了珩清一眼，表情稍稍不自然地說道：「這魘鬼嘛……在我青丘國內，可是被稱為『世間邪物之最』。是由鬼女引誘狐仙所生下來的半仙半鬼之體。雖然天生無法修鍊，可卻能寄宿在他人身上，借實現宿主願望為由，上活人身放大其惡念或慾念並以此來修鍊。通天柱對世間陰邪之物的誕生很是敏感，也難怪會因此而受到侵染。」

「由鬼女引誘狐仙所誕生？」珩清一下子就抓住了景瑀話中的重點。

這鬼女誕生自天之角的幽冥之境。而此境早在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戰後，被上一任的玄啟大陸最高統治者——雲纓界主帝不珂傾盡神力封印。

雖然三千年過去了，封印出現了鬆動，以至於每隔一段都會有少數鬼女從中僥倖逃竄而出。

而現任雲纓界主帝郯曄的神力不及，無法重新加封，只好安排手下斬殺逃竄的鬼女。

只是珩清想不明白的是，歷經千辛萬苦才逃竄而出的鬼女，為何會獨獨選擇引誘狐仙生下子嗣呢？

景瑀福至心靈地看出珩清心中所想，他虛咳了一聲，續道：「是的。狐族是幻術祖宗，鬼女不但誘其行那……咳咳巫山雲雨之事，還會在期間順帶奪取其幻術本領，這也是我多年秘密斬殺魘鬼時所調查出來的。至於鬼女行徑為何如此詭譎，我也不甚清楚了。」

「秘密斬殺？」

「……咳，這魘鬼的身世，歷來都是青丘國世代嚴守的秘密。」

珩清聽得神情一凜。

而後，珩清終於問了一個景瑀最不想回答的問題，「如此說來，為何時至今日，才會影響到通天柱？」

景瑀沉默了，臉上的笑容漸收，良久後，他才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因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