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自清早上走的時候古夏還在睡著，一回來就變成這樣，不僅是身體，好像連精神都遭受到了極大的創傷，這麼一折騰，弄得他也跟著慌張起來。

蘇自清強迫自己冷靜一點，把趴在地上的古夏翻過來，扶起上半身，盡量溫和道，「小夏，你先和我去醫院看病，回來之後和我好好說說發生什麼事，我幫你一塊解決，可以麼？」

「不要……」古夏一手攥住蘇自清衣領，一手攥住自己胸前衣襟，痛苦而空洞地望著他，「哥……救救我，我好疼，這裡好難過，我難受……」

「我救你，相信我！」蘇自清伸手探向古夏頸間動脈，脈搏因高燒跳得很快。

人已經意識不清，再不去醫院的話，怕是要來不及了。

「小夏，你聽我說，」蘇自清托住古夏，握緊他受傷的左手，緩聲哄道，「只有到了醫院，我才能幫你看病，你不是還要去忙叔叔阿姨的事麼？怎麼可以在這兒倒下？」

古夏聞言，長長細細地吸進一口氣，顫抖著睫毛閉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來回滾動，輕輕地點點頭。

蘇自清趕緊給他換了身幹凈衣服，開車送到醫院，又是靜點又是觀察，折騰到後半夜，兩人才返回來。

古夏清醒過來後，也安靜了。

「說吧，今天發生什麼了？」蘇自清把古夏安頓好，自己靠坐在床頭一把搖椅上。

古夏看看床頭電子錶，「已經兩點了，清哥你也挺累了，要不先去睡吧，我的事……以後再說。」

蘇自清斜乜了一眼白色小鬧鐘，「說吧，你今天不說，我到畢業都沒法睡個好覺。」

古夏低下頭，「對不起清哥，給你添麻煩了。」

「知道添麻煩就快點說，別讓我們都跟著擔心你，行麼？」蘇自清見不得他低落樣子，伸手撥開他額上汗濕碎發，「我剛剛在你掛水的時候給寧子打電話了，他說叔叔阿姨之間的問題，可能比較複雜？」

「我都讓他別告訴你了……」古夏很後悔在見到蘇自清時表現出的失控，一定會讓他擔心，現在清哥這麼說，估計蘇自寧是把事情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都告訴他哥了。

「他不告訴我，我就看不出來麼？」蘇自清笑笑，「小夏，這些天你在我家住著，雖然醒來的次數不多，但夢裡有多不安穩我們都有目共睹，不然寧子也不能跟著你，連課都不上了。東方也是，你覺得找個偵探是那麼容易的？他不也是早就幫你安排好了。」

古夏張張嘴，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我問過寧子之後，去問東方你找沒找過他，他沒瞞住，說託人給你找了個偵探，」蘇自清起身，搬過床邊腳凳放在搖椅旁，舒適地坐下，來回搖擺不止，「我知道東方和我們出身不同，但咱們都是一類人，即便他家有什麼讓人高攀不起的背景，我也不會因此高看他一眼，不過既然他不願意透露，咱們就當不知道，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是吧小夏？」

古夏沒有說話，直愣愣的看著蘇自清，發覺他上輩子從未看透過這個鄰家哥哥。

他前世在割腕之後便與這幾個發小越走越遠，直到四分五裂都沒能深刻地談一次心，所以古夏對蘇自清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六歲之前的學霸模樣。

在蘇醒後這兩天和蘇自清簡短的幾句對話中，古夏發現清哥比他想像中的更聰明，更睿智，更老成穩重。

就像前世，他是在清哥死後，寧子差點兒出事，東方南為救蘇自寧斷了雙腿，失去東方家人繼承資格，古夏才確認東方南和東方家人的關係。

而蘇自清居然這麼早察覺到這一點，不僅如此，上輩子到死他都沒有和任何人提到過，光憑這份耐力，古夏就拍馬莫及。

「看什麼呢，說說吧，」蘇自清靠在昏暗的燈光下，搖椅一擺一擺，話語中帶著幾分安寧，「我聽寧子說你回來時候還是好好的，你是在他走了之後又出門了？」

古夏掐著被角，點點頭。

「那你剛剛那樣，在出門後遇到了什麼？」蘇自清緩言引導。

「其實事情並不是從出門後開始，而是我受傷那天，就已經不對了，我好像曾經歷很多，多到就像是做了一個在無窮循環的夢……」古夏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心事了，無論是前世也好，重生後也罷，都找不到能夠任性傾訴的人和地方。

前世朋友、家人都沒了，身邊男男女女都是露水情緣，唯一長久的莫遠又只會看著他笑，古夏覺得他的那些心煩事就算說了，莫遠也不會懂，只要乖乖躺平任他蹂躪就好。

對此，他一直苦苦支撐，用各種暴力方式去發泄心中鬱結，可壓力卻越累積越多，幾乎要像高山將他壓垮，直到他肉體消亡轉生而來，精神上的壓力也沒有因此減輕半分，反而和前世的糅亂在一起，直教人想要瘋狂大叫。

面對這種呈幾何級數上升的重壓，古夏最終沒撐過三天。

況且，病痛會使人軟弱。

「……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在夢裡，還是真的經歷過一切。」古夏講完了他整個一生。

「你說你喜歡上一個人，她在夢裡背叛了你，就像叔叔背叛了阿姨一樣？」蘇自清在古夏說完後捋了半天，覺得他想表達的就是這麼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意思，便將重生自由轉化為了做夢，「然後你出去找她，結果真的找到她？」

古夏覺得他這麼說也沒錯，跟著點點頭。

「但是她的過往和你記憶中的不一樣，你就讓人欺負她，可回來之後，又覺得後悔？」蘇自清難以置信地坐直身體。

「沒、沒找人……」只是默許。

古夏聽蘇自清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像是有什麼心理疾病似的。

「你說的這個人不是在做夢？不對，我的意思是你見到的她，真是你夢裡的人？」蘇自清追問。

古夏想了想，決定還是稍微強調一下，「我上輩子跟他過完一生，他殺了我，現在我見到他，絕對不會認錯。」

「以你的說法，如果真是有人這麼對你好的話，她不可能動手殺你，絕不可能，」蘇自清靠回椅子，「你這是把夢境投射在真人身上了。」

「怎麼不可能，」古夏撐起身體，逼近蘇自清，左手搭向胸口，「他在上輩子捅了我一刀，我記得非常清楚，就在心臟這！刀子冰涼的感覺我都沒忘！我真的死了，又活過來的！哥，你沒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了麼？」

「看出來了，」蘇自清雖說感覺到了古夏的變化，卻也依舊覺得在死了又活這件事上，他是把現實與夢境搞混了，為了不刺到古夏纖細的神經，便連連點頭，「能看出來，你比之前的行事做法成熟很多。」

古夏低下頭，他想要的不是這個，他知道蘇自清根本不信他的話。

「不過……」蘇自清接著說，「如果你說得都是真的，那她上輩子一定把你照顧得很好。」

照顧得很好？古夏剛要反駁。

「至少在心智這一方面，你還是十六歲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