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樽從前見過有宮人被賜死，金鞘銀刀，玉盞瓊漿，三尺白綾，一樣樣托在雕花木盤裡。

從前娘親曾無意間向他說起，帝王家的死亡是一種莫大的慈悲，他不信。他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兄長，有竹馬之交的戀人，他就像是綾羅錦繡里長大的雛鳥，張開翅膀就能躍到旁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金枝上俯瞰眾生。

所以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歸宿，也會是這三尺白綾。

小環跪在他腳邊低低嗚咽著，他頗有些憐憫的轉頭去看她，俯身將她扶了起來，「別哭了。」

「三殿下......」小環的下巴上都掛著淚水，眨眨眼，豆大的眼淚就落在了江月樽的手背上，「您非要這樣嗎？」

「國破家亡，失身仇人，我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江月樽語聲清冷，甚至帶出了一絲凄惶的笑來，「也好，總比日後被那賊人欺侮來得幹凈。」

「可是......」小環看著江月樽一襲紅衣，他膝上鋪著的白綾就更加刺眼，終還是咬了嘴唇撲了上去，伏在他膝頭痛哭，「殿下，您再想想吧！」

小環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服侍的丫頭，江月樽心有不忍，只能摸了摸她頭上的雙鬟，柔聲道，「傻丫頭，如今對我來說，沒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

小環似是覺得無可挽回，哭聲大了許多，更覺凄厲。

江月樽不由得也落下淚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門「吱嘎」一響，不知是誰進來了。江月樽怕是顧常勛那老畜生，忙站了起來，隨手抓起桌上被他摔裂了的剪刀舉在胸前自保。

來人走路帶風，不一會兒就轉到了內室，居然是一位年輕男子，看見他也是一愣，「你......」

江月樽拉起小環把她往自己身後推了推，便厲聲問道，「你是誰？」

「你要自盡？」

那男子下意識往前一步，江月樽便將剪刀又舉高了些，「你別過來！」

「你把剪刀放下！」那人果然止了腳步不敢靠近，聲音軟和了些，「你冷靜一點。」

「冷靜？」江月樽嘲諷一笑，「你們可真噁心。」

他低頭看了一眼落在腳邊的白綾，不由有些酸楚，誰能想到他江月樽得意了半輩子，臨了了，卻不能夠好好的上路。

他閉了眼將剪刀舉至頸邊，深吸了一口氣，握著剪刀的手一緊，手腕上卻驀地傳來一陣刺痛。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用什麼東西打中了他的手腕，江月樽還未及回神，剪刀就已經哐啷落了地。

那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扣住了江月樽的手，江月樽掙扎著要脫身，「你放開！」

他從小好文，不曾習武，自然爭不過這個鐵鎧上還帶著血的男人，身體被他扭著，手腕上似是都有了淤青，未曾有過的絕望就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了。

求生無望，向死無門。　　

那人看他突然紅了的眼眶，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忙鬆了他的手將他緊緊抱進懷裡，動作有些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算作是安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