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樽似有遲疑，終究還是帶出了一抹凄惶笑意來，搖著頭道，「罷了，父母夫君俱已不在，我便是苟活於世，也是了無生趣的......」

顧子暢看他臉色灰白，眸子如同古井一般空洞，心中亦是刀割似的疼。

「殿下，戚少卿......還活著，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顧子暢自幼愛慕江月樽，這句話於他而言，說是殘忍也不為過。可江月樽的眼瞳卻驀地亮了起來，他緊緊抓住了顧子暢的手，「你此話當真？長生他真的還活著？！」

「當真。」顧子暢垂了頭不忍看，手背被江月樽抓得生疼。

「少卿被關在天牢里，暫且無事，可殿下若想與他團聚，就該先緊著自己的身體才是啊。」顧子暢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往自己心上扎一針，可他也只能笑著舉起了手中茶盞，柔聲寬慰道，「殿下先喝口熱茶潤潤嗓，再把藥喝了。我會隱姓埋名，潛伏在逆黨中，等殿下大安了，外頭也安定了，我便想法子送殿下出去。」

江月樽心中燃起了希望，哪怕這希望是風雨中的燭火般縹緲，也足夠了。

於是他接過顧子暢手裡的茶盞將茶水咕嘟嘟飲下，喉間的幹澀緩了些，又喚小環將藥給他。

藥汁微涼又苦澀，聞起來都有些嗆鼻，江月樽一聞就皺眉，猶豫片刻，還是一閉眼睛灌了下去。

苦藥入喉，那股子難聞 的味道便四散開來，他眉頭深深鎖起，抿著嘴唇拚命往下吞口水，似要把舌尖的苦味給吞下去。

而顧子暢卻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方糖塊來遞到了他嘴邊，笑著道，「我偷偷藏下的，殿下要不嫌棄，就含著吧，是甜的。」

江月樽看著顧子暢手中幾乎要化的糖塊微怔，不由想起從前戚風變著法哄他喝藥的那些光景來，一時都忘了去接，眼眶溫熱，只覺心中苦楚比舌間更甚。

顧子暢見他這樣反而有些無措，「你......」

正想開口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甲胄聲，他臉色驀地變了，起身道，「是他回來了，我這就得走，你千萬記得照顧好自己，別......別總是頂撞他。」

「什麼，他......」江月樽臉色頓時也變得很難看，「你現在不能帶我走嗎？他這一來若是再強迫我，我只怕是要以死保全清白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顧子暢也不及答言，一面往窗邊走一面低低道，「活著才能見戚風，你先好好活著。」

他推開了窗戶，江月樽也下了床，連鞋也顧不上穿，追著他問道，「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顧子暢翻窗的動作一頓，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地閃躲，「我......我叫鬱陶，鬱陶思君的那個鬱陶。」

話音剛落，顧子暢已經聽見了顧常勛開門的聲音，便趁他還沒繞過屏風進內室，往窗外一跳便沒了蹤影，獨留下江月樽站在窗前未回過神來，像是遇了一場夢。

「鬱陶思君未敢言，寄聲浮雲往不還......」

「你站在那裡嘰里咕嚕的說什麼？」

顧常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江月樽身體一僵，四肢都開始發冷，手縮在袖子里緊緊握了拳。

他冷笑一聲，厲聲道，「我在說蒼天無眼，厚土無德，居然讓你這樣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畜生入六道輪迴，遺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