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暢前些日子巡營的時候摔傷了手，也藉此拖了顧常勛一段時間沒讓他來折辱江月樽。今天也是借了這個由頭才沒去上朝，得空來看看他，如今日頭漸漸高了，估摸著顧常勛也該散朝了。

顧子暢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袖從江月樽懷裡拽了出來，又躡手躡腳地往香爐里添了些安神香，這才翻窗離開。

木窗子被顧子暢輕輕放下，誰知還是驚動了一隻正在廊柱邊上曬太陽的狸花貓，喵的一聲跑了個沒影。江月樽是淺眠，聽見這動靜就醒了過來，眼前擺著的銅博山爐里正裊裊升起一縷輕煙，爐頂立著的孔雀就彷彿是身在煙雲繚繞的幻境中，一眨眼就要飛走一樣。

江月樽輕嘆了口氣，復又闔上了眼睛。

煙薄玉香，帳暖夢長。

*

再見到顧子暢的時候，江月樽已經能下地行走，那日顧常勛被軍營里的人喊走了，顧子暢才找到這麼一個空兒過來。

「藥呢？」江月樽一關上窗子就急不可耐地問避子藥，可顧子暢猶猶豫豫的，卻只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香囊來。

江月樽愣了愣，不大敢接，伸出手指戳了戳上面綉著的桃花，放到鼻尖輕輕嗅了一下，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嗆得他直皺眉。

「這是什麼？」

「這個是避子的香囊，那個人說一直戴在身上也能避子，總比喝藥損了身體的根本要好。」顧子暢的眉頭也緊緊鎖著，「公子，你......你這是何苦呢？」

江月樽只當做沒聽見他後面的話，接過香囊在手裡掂了掂，「這麼小小的一個，能管用嗎？」

「裡面裝的都是麝香，麝香性烈，想來是有用的。」

江月樽如今也只得顧子暢一個可信之人，聽他這麼說便想也不想地將香囊系在了腰間，「多謝你了。」

「能為你做事，我是心甘情願的。」

江月樽現下不過是一襲白衣，頭髮用一支木簪子鬆鬆挽起，臉色雖然蒼白，卻要比早日好了一些。一雙眼睛稍微多了些許的神采，只是總還是愛蹙眉。總說美人俏，一身孝，江月樽這樣的美人從來是濃淡皆宜，顧子暢望著他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痴。

江月樽撇過了臉去，「鬱陶，我如今也只有你一個依仗了。待我重見天日，我必然和長生當牛做馬，以命相酬。」

「不！」顧子暢忙道，「我不用你以命相酬，這都是我自己願意的。」

他話一出口，卻也漸漸回過味來，悟到了江月樽那話里的意思，便垂了頭，「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江月樽抿了嘴唇，顧子暢身形高大，站在他面前便讓他覺得有些頭暈。他扶著小幾慢慢坐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揉著額角，他微微垂眸思量，語氣便不急不緩，「罷了，像我這樣的人，有你肯真心待我，都已經是造化了。」

「公子......」

「我曾有過一個表字，只是不常用，你若不棄，便喚我雪滿吧，」江月樽抬頭朝他笑了笑，蒼白面容上，這一個笑容就像是一朵蓮花款款開在了他的唇角。

雖是帶了幾許的哀戚，卻也銜了微不可見的一抹溫柔，他一字一句緩緩念道，「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滿長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