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暢奉了顧常勛的命令去溶月堂，院子門口守著的人也不敢攔他。

溶月堂的院子里用通靈剔透的太湖石堆了假山，山石牽藤引蔓，俱是蘅蕪杜若，薜荔綠荑等各色奇異香草。如今雖是在冬天，草萎枝衰，可若是等開了春，必然是滿院香風玉蕙，煮茶撫琴都不用再焚香了。

穿過假山便不知從哪裡引來一潭活水，漢白玉砌了一座蜂腰橋，橋邊栽種了幾株垂柳，枝梢冒出了些嫩綠的芽兒來。

過了橋就是一片梅花林，如今回春天暖，花漸漸都落了，一地的殘紅也不見有人來收拾。從前玉雕般的花瓣兒便被來往宮人們踐踏如泥，看上去難免讓人心生嘆惋。

穿過梅林便是抄手游廊，順著游廊步入是五座清廈，其中就有江月樽的卧室，上書溶月堂三個字。

門外並沒人看守，他便在廊下抄手彳亍了好幾個來回，實在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可這次畢竟是顧常勛派他來勸說江月樽，保不齊就有人在暗處盯著他，顧子暢也不敢耽擱太久顯出心虛。

因此他定了定心神，便推門而入。

外間自然無人，撩起垂下的珠簾進了裡間，率先入眼的便是一架屏風，透過屏風隱隱可見一個窈窕人影。

顧子暢不由得放輕了動作往前走了幾步，躲在屏風後往裡瞧，就見江月樽一人坐在妝鏡前。

他只穿了一身素衣，青絲如瀑披散下來，垂落在肩上。一雙白玉做的手裡拿著一把象牙梳子，正對著鏡子梳頭，只是頭髮又長又密，每每梳到一半動作就遲疑起來，彷彿是胳膊受了傷。

他也算是警覺，聽見珠簾碰撞的聲音，便把梳子放到了一邊，輕輕開口，「來幫我梳頭。」

顧子暢以為自己被他發現，頓時羞窘，磨蹭了半天才走過屏風。江月樽早就撐了額頭，闔眼輕輕按著額角，顯見的是疲憊極了。

顧子暢也不敢出聲，輕手輕腳的拿起了他放在一邊的梳子。極為精緻的一個小東西，上面還雕刻了一隻鳳凰，小小的還不及顧子暢的手掌大。他一個粗人，哪裡用過這樣的精巧的東西，在手裡把玩了好一番才算是上手。

他左手拾起江月樽的一縷秀髮，右手握著梳子，動作極輕極慢，甚至有些笨拙，生怕扯痛了他。

江月樽也未曾覺出不妥，一直到顧子暢用髮帶將他頭髮鬆鬆挽起之後都沒有睜眼。

顧子暢退開了些似乎要看看自己的手藝，卻瞥見鏡子里的江月樽柳眉微蹙，朱唇輕抿，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猶豫片刻便走上前，替了江月樽揉按額角的手。

顧子暢的手勁極大，江月樽這才反應過來，他以為是顧常勛，睜了眼也不及細看就一把把顧子暢推開，轉身摸了一根簪子在手，「畜生，別碰我！」

顧子暢被他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脖子上被江月樽那根簪子劃出了淺淺一道血痕。

他摸了摸脖子未曾言語，江月樽卻驚魂未定，他手撐著妝台沖顧子暢瞪圓了眼睛，「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