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三十四」

夜幕降臨，千燈點亮，華麗的薔薇樓上空煙花綻開，一片馥香溢盪，紙醉燈謎。

綾羅綢緞的賓客在雲岸閣上觀賞著花仙伴月翩舞，幾朵被點中的仙子悄然飄入彩雲，卸羽下凡，於花間等候恩客親芳……

笑字十二間的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熟年男人走進來，把那身烏沉的毛袍隨手一脫，大股坐到中間一張寬舒的靠椅上。邊旁小桌備了些鮮果美酒，男人提玉壺大口飲過幾杯，然後拿起一個蘋果把玩手中。染上幾分醉紅的目光瞧向露台，對著坐在那兒的一名紅裳女子上下打量……

女子縮坐著，猶抱琵琶，半遮臉龐……

男人咧嘴笑開，「你會彈琵琶嗎？」

女子搖了搖頭。

「那你會跳舞，還喜歡跳舞？」

女子點了點頭。

貴客在前，這人兒不來陪酒侍候，反倒一副羞澀默言的姿態，男人見了不但沒有訴她款客怠慢，油光的臉上還浮起絲絲興色，彎嘴笑道，「我一直看你在瑤台上跳舞，跳得真是好看！」

見女子驀然抬頭望過來，半臉以絲帕掩蓋，留了一雙眼眸閃閃煥動，男人嘴角的笑弧更深，「你可喚我洪爺。」

「洪爺……」這聲喚得極微，幾不可聞。

那叫洪爺的倒不在乎，只見他把蘋果往半空一拋，幾道白光跟上，眨眼之間，蘋果落回左手，剩得光溜溜的果肉，一串長長不斷的鮮紅果皮落回右手，卷過幾圈，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薔薇。

好一手逗樂佳人的雜耍。

女子見得呵呵一笑，把琵琶放下，雙掌拍出幾聲，然後走去接洪爺送給的花朵。

拿過花時，兩人指膚稍有觸碰，洪爺順勢的一把抓住那修長美手，眉頭卻皺了下，只想這手怎不如傳聞的冷如冰霜？

女子輕輕掙了掙，見對方沒有放開的意思，便由了他握著撫弄。

「除了跳舞，聽說你還很喜歡刺*激有趣的東西？」

女子別過臉，點了點頭，依然沒有說話。

「要看我給你帶的禮物嗎？」笑著，洪爺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木盒子，遞予道，「來，打開它吧。」

女子伸手正想揭開盒蓋，卻見男人注視在自個臉上的目光瞪亮似火，很是嚇人。女子遲疑一縮，那洪爺急忙收回眼裡過於興奮的欲*火，笑著哄著的連連安慰，看這乖順的好人兒漸漸放鬆下來，便親自為他打開小木盒……

叮叮鈴鈴，叮鈴鈴……

一串妙音悠悠響出，清亮悅耳，原來一個難得的八音盒。

「這是遠赴西域尋來的寶貝，你一定喜歡極了。」洪爺道。

果然，只見這人兒很快便按捺不住好奇，把八音盒捧到手上瞧個不停，又湊近側耳傾聽，樣兒像極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忽地，一縷香粉自盒內散開，飄入了呼息，不過一會，人兒已然無力地軟倒下去……

「啊……」

半途中，感覺身子被那洪爺接住，橫身抱起。

或許意外其分量不輕，那洪爺走的步子顯然吃力。晃蕩了好一陣，人兒才覺背後落在了柔軟的床褥上，耳邊隨之響來男人粗喘的氣吁，這把搬得並不輕鬆。

久盼的獵物近在眼前，那洪爺也不多細想，直接便欺了上去。昏暈的人兒被他一身厚肉壓得氣悶，不禁發出幾聲拒絕的嚶嚀，「不要……」

「好孩子，乖乖的別亂動，給爺我好好抱一會，來看你這身子妙處何在！」

「什麼……啊……」

人兒掙扎似的扭挪幾下，終究被男人抱了去。繾綣摩挲之間，薔薇花香繚繞，細膚溫膩柔滑，倒叫風情醉人。但見洪爺一雙粗手在其修長的軀體上翻來覆去，臉色全不感滿足，更越發疑惱……

真金白銀買來的消息絕對不假，每逢月夜之期，尚水宮少主必會身臨薔薇樓，易容以女姿藏隱在內。外道不詳原由，只說尚少主心性天真好玩，又瞞有些兔爺兒癖好，故打扮成霓裳舞女，於樓中尋求刺激偶遇。

至於如何才能獲取這份稀罕的偶遇？那就得出個好價錢來買下一條特殊的『門路』了！若道錢財不是問題，能拿到這條『門路』的，自然比那些拿根糖葫蘆在茫茫城中守株待兔的要見效許多。

又道『門路』所指，當華燈初上，瑤台啟樂，尚少主會以神秘之貌，潛於水月鏡花十八仙之中，齊共起舞。觀者若能在花仙叢中辨出少主真身，即可摘得薔薇花牌，准到薔薇笑字間相聚一見。

如此這般，男人是不惜重金手段，才得來此刻懷裡的這位『尚少主』，當要迫不及待地行使意圖，卻發現情況與所想的差距甚遠……

「怪了，怎麼一點也沒有那回事？」

低嘮著，男人又摸又抱的胡亂了一通，甚至焦惱的往人兒胸前用力壓去一掌，但覺對上的內力清淡無奇，全然不是意想的純粹深厚，更莫道傳說中那股浩瀚縹緲的百年真氣！

終究弄得不耐煩了，見人兒在懷裡還迷糊不清，於是放膽問道，「乖孩子的，來告訴洪爺，你真是尚水宮少主嗎？」

人兒昏迷著，聽了男人的聲音，軟軟地點頭……

但凡到過盆山十九瀑環湖邀戰的人都是一去沒回，眾所不知尚少主真容，這洪爺自然也不確實對方該是個長啥樣的，只見這人兒點頭應是，就當是了。心裡氣道，都說抱上一夜就能使功力大增百倍，事情果然沒有傳聞的神乎簡單！

花過大把的銀子和功夫，男人定是不會就此罷休的，當下心生歹意，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帶回去藏起來，再待慢慢摸索……

想著，洪爺從袖中執出一小包藥粉，正準備喂去，瞧見人兒胭脂抹妝的半臉還蒙著塊絲帕，咧嘴笑了笑，橫手一扯！

「哇呀！！！！」

笑字十二間傳出一響恐叫，只剎間又徹底靜下，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回看房中，那洪爺已倒在地上，沒了活氣。但命斃前一刻的驚悚表情猶存臉上，是被所見的『尚少主真容』嚇得魂飛魄散，死不瞑目。

「十二笑，你怎會在這裡？！」

畫走進來，以細劍插入屍體，取血滿刃，然後收回自個蕭中。

「呵呵呵……」

十二笑走下床，把指間的毒針藏回發簪，理了理自個衣妝。當彎身要撿回地上的絲帕時，又瞧了眼那恐目瞪張的屍體，心中一嘆……

若非剛才這男一看見他的臉就瞬間彈上屋頂，便能受他一針封穴，死得瞑目了。如今那死穴中的一針，是屬於畫……罷啦。

「你有任務在外，怎突然回來了？」畫問他。

「呵呵呵……」十二笑又幹笑幾聲，只道，「記得今天是發俸的好日子嘛，當然就回來了。」

…………

明艷的焰火燃燒於池水之上，烘映著四壁華麗的薔薇浮雕。薔薇三十六笑總壇深置於薔薇樓的下間秘層，大殿氣派堂皇，白玉高柱，明珠嵌綴，水瀑與火焰交影共舞。

三十多個身印薔薇刺的紅衣女子在殿廳上聊笑話語，許些志趣相投的聚成小團，交流著等下可去哪個鋪子買到新衣香料，或心儀首飾之類……

光聽著那情趣活潑的內容，實在不敢想像，她們全都是取血累累的殺手。

十二笑那拔高的身影在女子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便背著琵琶獨自在角落裡，邊擺弄那個八音盒，邊閑聽她們高興的聊話。而在心中，亦早已有數……

這個月，又是取血為零。

一年十二個月，十年一百一十二個月，取血為零。

一個十年殺不成一人的殺手，竟在黑道最高府邸的薔薇樓中打混了十年，實為奇譚。

詩在壇上望過一圈，最終發現到他，便拿了張信封走過去，「你的任務是看管少主，不要再擅離職守。」

「有勞姐姐。」十二笑接過信封。

詩道，「樓主早有吩咐，若需要錢票辦事，只管到城中分部提領即可，不必特意請示。」

「嗯……」

十二笑小心地打開信封往裡瞧，裡面夾的一張銀票先滑了出來，瞄見尚通銀庄下的一行數目是……

「哇，大銀五百兩！」女子的聲音。

不知何時，三十多雙美麗動人的眸子都圍了來八卦，當然還包括『情畫意』她們。

「十二，樓主真寵你！」情道。

「嘖嘖，話該這麼說，」畫道，「平日都是十二主動獻身為我們擋開那些臭男人的，就算取血為零，也絕對功不可沒！」

意道，「要論真本領，十二絕對是我們當中最出色的薔薇笑，只可惜那個啥……」

畫接道，「時運不濟，挫咒纏身，每次出手時都差那麼一點點！」

「不錯，只差一點點而已，說不定下個目標就可以翻身了！」

話頭帶上勁兒，一群小姐姐又開始七嘴八舌的暢所欲言，十二笑安不下話，也樂意在旁聽她們歡聊。

「對啦，這次派給十二笑的目標是哪個？」

別的薔薇笑也來追問，一雙雙目光扎堆到信底的那張名條上，只因都想知道，那個敢把少主騙得神魂顛倒甚至離家出走的男人是誰！

這事情有些亂了規矩，但見樓主三笑夫人不在現場，姐妹們剛領得薪俸又儘是高興，這下不好打消大家，詩便破例的沒有加管，只道下不為例。

左看右看，見勢是避不過了，十二笑只好當著各位小姐姐面前，掏出那張殷紅如血的名條，慢慢展開……

「果然！就是那個卑鄙無恥，低俗惡劣，品性不堪的高止棄！！」

女子們齊聲高呼。

「呵呵……」

…………

收拾了一些常備，又濃妝艷抹的打扮過一番後，十二笑背起琵琶，從後殿穿過地下密道，離開了薔薇樓。

夜色幽幽，樹影婆娑，沿途繞開人聲喧鬧的大街，懷著心事走過了一段，忽聞林中傳出細動，十二笑果斷夾針於指間，向那喝出一聲，「誰！」

「十二！」

熟悉的聲音，十二笑一愕，只見林孤涼從樹叢走出，渾身又濕又亂，黑黑的衣服上破了幾個洞，其中一個還在屁股中間……

「……你怎麼回事？！」

林孤涼卷了塊蕉葉蓋住裂開的褲縫，「那個……今晚有個叫洪爺的雇了我來當保鏢，剛完工了，便在這兒試著等你，看還能遇上一起回家不……」

十二笑一詫，「洪爺？！」

林孤涼尷尬的搔了搔頭，「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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