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夜裡蟲蛙聲不斷，星星瘋狂閃著想要和瑩瑩白月一爭，照亮沉沉皇宮。

「並不是個好天氣。」有人輕聲說。

夜明天晴，顯然他說的不是明天的天氣，而是今夜如此明亮讓他們的行動多少受到了些影響。

一道道影子唰唰唰閃過，沿途倒下一地護衛太監，隨後是整整齊齊的軍隊。

火煙起，尖叫亮。

皇宮大亂。

楚清秋衣衫整齊，坐在凳子上飲茶，聽見聲響，把手裡的杯子輕輕放下，起身。

門猛地被人打開。

「皇兄！」

楚清秋接住撲過來的人，是永華。

當年的小女孩已經和他差不多高了，習武讓她著這一身男裝顯得格外帥氣帶勁。楚清秋摸了摸她的頭，拍著她的背笑道：「這是誰家少兒郎啊，這麼英俊帥氣。」

永華眼裡熱氣被逼下，笑出聲，沒好氣輕錘了下他的肩，邊說話邊拉著他的手往外走：「皇兄，我們邊走邊說，容恆被楊玦他們拖住，我來帶你離開，路已經殺出來，我們直接從正門……」

「永華。」楚清秋順著她的力道走，雖然不拒絕，可是卻打斷了她的話，「容恆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他其實沒有對我做什麼，最近也是真的在準備退位，你們……」

「哥哥！」永華猛地回頭。

楚清秋愣了，慢慢閉上嘴。

永華咬唇回頭，走的更加快了，身邊陸陸續續有黑衣人加入，一身凌冽殺氣，和京城軟綿綿的士兵完全不同的氣質。

「你不必騙我，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會帶你出去。」

「容恆必須死。」永華說。

尖叫哭鬧聲漸小，血腥味散開，愈加濃郁。

楚清秋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默默跟上步伐，不再言語分散她的注意力。

這裡是整個皇宮護衛最強的地方，光是闖進來就幾乎用盡全力，甚至這短短的時間，就又有人補上空缺，重新圍上來。

鮮血漸漸染紅了少年的衣衫。

容恆從來不給他穿黑衣，最深色的就是他身上這一件墨綠長衫，此時被侵染成了黑紅色。

永華是在後宮長大的，性格又活潑，整個皇宮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的了。

或許過了很久，或許只是一會兒，這種時候感覺上的時間是沒有意義的，總之楚清秋久違地看到了宮門，和門外的世界，以及站在這一切前面的那個男人。

一行人全部僵住，身子如同被猛地粘在地上，動彈不得。

容恆站在門正中央，對著他們微笑。

楚清秋感覺到抓著他的手更加用力了，甚至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震驚難以置信還是感到害怕。

但是他猜大概是前者。

畢竟永華感到害怕這本身就是一個病句。

楚清秋當機立斷，一手刀拍暈了永華。

毫無防備的少女來不及轉身，帶著臉上的震驚和迷茫陷入黑暗。

身邊的黑衣人頓生騷亂，劍尖都不由地對準了他。

楚清秋小心抱住永華，把她交給明顯是領頭人的一個黑衣人：「別怕，我有分寸，你們保護好她，帶著她離開，外面會有人和你們會和，不是敵人，現在別動，想要活著離開，就聽我指揮。」

飛快說完，楚清秋轉身朝容恆走去。

兩人都快20，算不上少年，不過從氣勢和身材上來看，楚清秋還能算，容恆卻只能用「男人」來形容了。

看到他的行動，對方臉上溫和到不可思議的笑容明顯真實了點，違和感也弱了些。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楚清秋看過去，是楊玦，和他的兵一起被壓在地上。

只看了一秒，他繼續目不斜視地朝前走，目光盡頭是容恆，周圍是一圈又一圈的鐵甲士兵。

靜，很靜，偌大的宮門口，滿身鮮血的軍隊，只有一個人緩緩的腳步聲。

原本是沒人敢看的。

現在他們控制不住，只一眼，就再也沒了自己。

如仙，似妖，不是凡間人。

路不長，楚清秋很快走到容恆面前，他慢條斯理抬起一隻手，手腕纖細，肌膚白如玉，在月光下幾乎透明。

容恆寵溺地看著他的動作，似乎一切都可以包容，讓人幾乎忘了他完全染成深紅色的黃袍。

楚清秋撫摸著他的臉，幫他擦掉一抹猩紅的血痕：「你信我嗎？」

容恆抓住他的手：「信。」

楚清秋笑：「騙人。」

「我沒想走，容長生從來不毀諾，詳細的之後跟你解釋，能不能放了他們？」

所有人都小看了容恆，這個男人比他們想像的更加恐怖，楊玦沒法繼續出聲，只能看著，聽著。

容恆把人抱入懷，力度之大讓楚清秋一時沒法正常呼吸。

他聽到容恆明顯不正常的呼吸，勉強伸出手，像以前那樣拍著他，輕聲安慰：「別怕，我在，我沒有離開，我就在這裡。」

肩上一痛，楚清秋皺眉，差點沒忍住出聲。

這狼崽子狠狠咬在他肩上，牙齒幾乎入骨。

「這是懲罰。」狼崽子已經長大，聲音低沉，在他耳邊這樣說。

男人抬起頭，月光下，白皙俊美的臉上，嘴邊一圈血液往下滴滴答答，妖異陰邪到有人倒退一步，大吸涼氣，腿軟幾乎站不穩。

他自己卻似乎沒有意識到，用快要凝固的衣袖隨意擦了擦，猩紅舌尖不舍地將周圍的殘餘全部捲入唇內。

「放他們走。」他說。

士兵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容恆又說了一遍，他們這才慌忙鬆手。

這下輪到對方反應不過來了，楊玦首先清醒，搖搖晃晃起身，他傷的很重，但不致命，是容恆故意的。

「走！」

楚清秋依舊陷在容恆懷裡，下巴抵著他的肩，看著一行人走出門。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後面跟著一群人把他們帶走，走之前又爆發了一場戰鬥，外面的埋伏終究輸了那女人一步，讓他們走了，只留下一地屍體。

容恆好像沒有看見一樣，他問：「痛嗎？」

楚清秋：「痛。」

容恆：「怕嗎？」

楚清秋：「有點怕。」

容恆：「以後別這樣了，我會瘋的。」

楚清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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