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逸飛靜靜聽著玉笙寒對自己的審判，不置一詞。

「好，依你。」阮曦涵柔聲道。他轉向自己的屬下，揚聲吩咐：「將祁逸飛帶入夜心谷地牢，嚴加看管。」

「你……」南長陌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慌亂，但對上阮曦涵冰冷的目光，他便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利。

他狠狠地咬著牙，呼吸粗重，眼中儘是血絲，顯得猙獰可怖。

今日這情景事先沒有想到嗎？不，他是有所料想的，可是還是懷揣一絲僥倖，想著如果對方履行承諾，自己便能一償宿願。

但果然他們不肯放過祁逸飛。

而他對此沒有半點辦法。他對那人有著本能的畏懼，根本無法與那人抗衡，性命還在他手裡捏著，又如何敢跟對方作對救祁逸飛？不過是白白搭上自己的命罷了。

雖然心有不甘，但他不後悔。除了這麼做他還能怎麼辦呢？那人竟還活著，還找上了他，如果不乖乖聽話，他早就沒命了，再喜歡祁逸飛，他也不能不惜命。況且與對方合作，他尚有得到祁逸飛的一線機會，就算是如今這希望破滅，祁逸飛死，也好過自己看著他左擁右抱妒火中燒。

自己既然得不得，那麼幹脆毀掉，所有人都別想得到！

他沒有錯，不過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做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罷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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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逸飛過去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夜心谷地牢某一房間的住客。現在他盤腿坐在一床破草席上，背靠冰冷的石牆，手上戴著鐐銬，閉合雙目兀自養神。牢房裡沒有燈火，黑漆漆一片。

因為玉笙寒給他定下了三日後的死期，所以阮曦涵現在還不能讓他死了。讓人給他餵了少許解藥，暫時緩了緩毒性，雖還是腹中絞痛，手腳無力，但暫時倒也死不了了。

不知道如今外面如何了？被押來地牢的一路上，只見滿目瘡痍，遍地屍體。祁逸飛眉心皺起幾道褶皺，因著情緒的波動體內的毒素也變得活躍。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心緒，將之盡量控制在一個較為平緩的幅度中。

手慢慢移到胸前一處，隔著衣衫可以觸到那裡掛著一枚物什。

血玉平安扣。

比起靈犀刃這樣舉世聞名的寶器，這枚同為夜心谷主信物的玉扣便鮮為人知了。

而它卻是整個夜心谷最為珍貴的寶物。

因為玉扣上以隱秘技藝雕刻著夜心谷至高功/法陽春白雪的最後一章，即是至為關鍵的融合法門！這是一直以來只有夜心谷主才知道的機密。陽春白雪心法共九章，四章為陽春，至剛至陽，四章為白雪，至柔至陰，二者單修皆是武林中至高武學，但若能融會貫通，則可獨步天下。

玉笙寒自然也是清楚的，這枚玉扣是當年玉笙寒親手交給他的。

顯然玉笙寒並沒有將玉扣的秘密透露出去，否則它此刻也不會還在自己身上了。記載於絹帛的心法其他內容則是之前在殿上被見勢不對的他緊急暗令暗衛毀去，而那些內容他早已爛熟於心。

那些人尋不到功/法必不甘心，玉笙寒有阮曦涵護著，一時不會有事，他們必會來逼問他，屆時指不定會使出什麼齷齪手段。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是情勢所逼他並不懼死，但他現在並不想死，他不甘心。他是夜心谷的主人，肩上有一谷之重擔，無論何時，不到最後一步，他都不應該心灰意冷，主動放棄自己的責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夜心谷近百年的底蘊，絕非一夕之間就可被覆滅的。定然還有一些倖存的谷眾，等待著他去將他們召集起來，報今日滅谷之仇。

恍惚間回想起幾年前，清雋溫潤的青年，執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帶自己踏上玉階，將自己輕輕按坐在那華麗大氣的谷主寶座上的情景。淡淡的芍藥清苦香浮動在鼻間，對方眉眼蘊著淺淺笑意，聲音清越柔和：「逸飛，從今以後你就是夜心穀穀主了，一定要守護好它啊。」

今日夜心谷毀，他一敗塗地，玉笙寒心中除了解脫，是不是也有對他的失望和怪罪？

地牢里靜悄悄的，寂靜壓抑的環境下，往事便不由自主浮現在心間。

他是夜心谷第二代谷主祁默的獨子，世人皆知，二十多年前，有不明勢力襲擊了攜子出谷的祁夫人，最後的結果是，祁夫人死，那個兩歲的孩子就此失蹤。

襲擊他們的勢力後來被發現是「黃泉」，一個專門培養冷血殺手的陰邪組織。而黃泉的建立者，是祁默的師弟，也是夜心谷初代谷主的兒子，周鳴珂。

這便牽涉到更遙遠之前的仇怨了。

當年為爭谷主之位，祁默的兩個師弟，上官鋒和周鳴珂，公然違背初代谷主的命令，發起內亂，意圖殺死祁默，卻最終失敗，上官鋒死，周鳴珂逃。祁默顧念舊情，沒有對周鳴珂趕盡殺絕。他本以為以周鳴珂的平庸，沒了上官鋒挑唆，此生只能平凡度過，掀不起風浪，根本沒有把他視作威脅，卻沒料到對方竟有本事暗地裡建立了黃泉，隱在暗處伺機報復。

一直到病逝，祁默都不知道自己當年那失蹤了的孩子的下落，也不知道黃泉的存在，更不知道做下那一切的就是周鳴珂。

對祁逸飛而言，被擄走後，他的人生不啻於墜入地獄。

他被剝奪了名字，剝奪了身份，扔到了黃泉訓練殺手的修羅場中，周鳴珂沒有殺他，而是選擇將小小的孩子訓練成一個冷血的殺手，是為了等他長大後命他去刺殺祁默，來一場父子相殘的好戲。不曾想他尚未練成，祁默已經離世，令周鳴珂大為光火，狠狠地懲罰了他一頓。後來又因在玉笙寒即位後布局算計夜心谷失敗，周鳴珂再無耐性，於是命已成廢棋的他前來刺殺玉笙寒——其實只是想讓他送命在祁默親自教出來的傳人手中罷了。

那時他被周鳴珂用毒藥控制，不得不為，果然毫無意外地連玉笙寒之身都未能近，便已被守衛谷主的夜心谷暗衛控制住，危急之刻，他抱著賭一把的僥倖，向玉笙寒坦誠了自己的身份。